被压榨到濒临崩溃,约翰霍普金斯医院的护士在争取成立工会:左翼之声采访了一位在巴尔的摩卫生保健组织第一线的护士

詹妮弗·戴维斯、特雷·权(Tre Kwon)  著

春星  译

吕杨鹏  校

周一(译按:2018年3月19日),约翰·霍普金斯医院(JHH)的3200多名护士宣布他们计划组织工会。规模庞大的约翰·霍普金斯医院位于巴尔的摩市中心,《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2012年度的最佳医院评比中曾称赞该医院连续21年名列前茅。约翰·霍普金斯医院是马里兰州最大的私营部门企业,在当地享有数十年几乎毫无挑战的市场支配地位。然而,今天的霍普金斯正面临着护士的不满,由国家护士联合会(NNU)帮助组织,护士们希望为自己和患者争取更多权益。他们要求集体谈判权,以改善不安全和不可持续的工作条件以及低于标准的工资。

左翼之声采访詹妮弗·戴维斯,一名护士,去年一直与她的同事一起进行组织工作。*

为什么霍普金斯护士要争取成立工会?

詹:每个科室都有自己的问题,但有一些突出的问题是所有科室共有的。一个很大的问题是,霍普金斯护士的工作时间普遍更长,薪酬却比该地区的其他护士低。单单比较不同医院护士的工资,看上去差别也不大,可在其它医院,很多护士每周工作36小时,只上日班,而我每周工作40小时,日班夜班都有。虽然我们的工资总额似乎一样,但如果按小时计算,我们的工资就少得多了。此外,在一些科室,护士遭强制性加班,被要求连续工作16个小时以上,并且第二天没有休息。

能否留住员工是一个大问题。我们有30%的流失率。我们无法吸引有经验的护士,只能用经验少的护士来顶替岗位空缺。例如,我所在的科室有60%的护士只有不到2年的工作经验。在前些日子换班时,我环顾四周,发现在这一班当中,虽然我只有八个月的经验,我已经算得上是老手了!

工间休息是几乎不可能的。在极少数情况下,我们彼此照应轮流去休息,但实际上使得要负责的患者数量翻倍。尤其是在ICU中,轮流休息令你要看护四名而不是两名危重病人。在大多数科室中,如果我们只有在空闲时才能休息,这基本等同于永远也休息不了。当我们不休息时,我们却并不会得到应有的补偿。

工作量和期望值持续增长,但一天也就24小时,而他们并不雇用新员工来帮助我们。每当有什么新的研究提出附加的评估措施或方法时,更多的填表和制图杂务就被加诸我们已经十分繁重的工作之上。管事的人总是突然冒出来,丢下一句“加了个新的复杂行动能力评估”或“请你把这份超长的教育评估结果制成图表”。

要填的表越来越多,我们下班后留下来制作图表,却没有任何加班费。在一个忙到疯的排班之后,我们仍得赶着完成那些图表(还得确保所有的标点符号都放对了位置),这段时间的劳动可没有报酬。

根据管理层的说法,我们有四种情况可以算作是加班并获得报酬。一种情况是你任务在身,不能离开。另一种情况是接送病人。除此以外的额外工时,他们都归因于我们时间管理能力的低下。

从去年开始,医院管理层表示他们将解决护士留用和护士不满意的问题。他们每个月都会举行一次“听证会”,管理者同我们进行了交谈,也向我们问了一些问题。护士则提出了薪水、福利和工时的问题。作为回应,管理层说:“好吧,我们会把你的工作时间降低到每周36小时,但要做到这一点,我们会减少你的福利,例如家属学费减免。”

最后,他们提出了一个完整的薪酬重组计划,称为PACE模式。没有人对此感到满意。事实上,现在大多数人的收入都更低了。这些根本不算改进,不过是管理者朝三暮四的把戏罢了。

为了摆脱无力感,我们正在组织起来。不少护理学校出身的年轻人都感到幻灭,曾经被教育说“你们的意见很重要”,到医院却发现这根本是句屁话。我非常尊敬老一代护士,因为他们塑造了今天的护士行业,但我也看到很多人认为护士能做得更好,我们一直希望能够推动行业的进一步发展。

自工会成立以来,行政部门如何回应?

詹:一旦他们发现我们正在组织工会,分管护理的资深副院长德博拉·贝克就给护士写了一封信,指出霍普金斯护士不会希望工会为他们说话的。她警告护士:“有一些关于工会组织的重要信息,我希望在您的同事让您签署工会授权卡时与您分享……我相信我们有能力共同创造解决方案,无需第三方参与,并以一种支持我们每天努力维护和改善我们的文化和工作环境的方式。”

随着工会进程的公开,管理层现在说:“如果你们有工会,那我们一直以来的亲密关系就岌岌可危了。”但我从来就没感受到什么亲密关系。

自从医院发现我们正在组织工会以来,他们一直在发警告,搞强制听证会,他们告诉我们他们感到真的很失望很受伤。我们中的一些积极参与者已经对打压工会的那些伎俩有了免疫能力。现在,领导层说出了我们早预料到的鬼话。他们举行了一对一的会议,散播经典的反工会谎言:“工会是外人,他们在收买护士……如果你签署了任何东西,包括一张投票卡,它是不可撤销的,你将永远成为工会的一员,事实上,签署一张卡什么都代表不了,除了声明你同意进行选举。

有棒子就有胡萝卜。周日,其中一位主管在科室转来转去,一副哥俩好的做派。他们居然还搞了个比萨派对(笑)。他们和几位护士在整个医院散步,发放糖果并邀请他们加了一个名为“霍普金斯护理”的Facebook页面。显然,如果你发布最多的照片,你就能参加披萨派对。这事坚定了我组织工会的决心。你可以给三年级学生办比萨派对,但这不会使护士工作更具可持续性。这就是为什么我想要一个工会,只有这样这个职业才能获得尊重。

护士的工作条件与马里兰州巴尔的摩的病人护理及更广泛的社区之间有什么联系?

詹:约翰·霍普金斯在社区中有一段历史了。如果你读过在100多年前创立医院时约翰·霍普金斯发表的使命宣言,你会发现这所医院不仅仅是一家卓越的研究机构,他创立它来帮助当地社区。

而这正是霍普金斯最失败的地方。作为霍普金斯健康系统的代理人,并且也代表着更广大的医护人员,我所服务的患者对我的信任程度是如此之低,这阻碍了我们的工作。我遇到过一些有妄想症的患者,他们认为我正在拿他们做试验。从历史上看,他们没有错,确实曾经发生过这种事。我认为创立一个工会是为了让霍普金斯对其最初的使命负责。

我要说,我为在霍普金斯工作感到自豪。我为我科室的护士们感到自豪。我们为一个非常困难的人群服务——那些患有慢性疾病的人,一直以来都被医疗系统所辜负,并且有过糟糕的经历。当我们处理一些棘手的病人时,真的会使我们殚精竭虑。尽管很难保证提供良好的结果,但我看到护士是真正关心患者,并不存在什么偏见。患者得到高质量的护理,是因为护士的努力工作,是因为那里每一个工作人员的辛勤付出,而不是什么条条框框的政策。

管理者是机器中的一个齿轮。医院是商业化的。他们不去琢磨怎么更高效地管理医院,而是整天想着,我们在患者濒临崩溃之前能从他们身上榨出多少?那就让我们把他搞到崩溃呗。以及:我们能从护士身上榨出多少?能榨出多少就榨出多少呗。

你为什么参与了在霍普金斯医院的工会组织工作?你如何克服失去工作的恐惧?

詹:我现在接受采访是为了把这件事提高到政治层面。护士需要更多发言权,因为我们是来自第一线的发言人。我们目睹了系统是如何崩坏的,而且我们并没有像制药和保险公司那样的利润动机。

因为护士过度劳累,我经常看到病人处于危险中。例如,我们经常有“回头客”。在每个重要节日之后,我都会遇到血容量过多的病人被送来抢救。所以我们最终只能抓紧治疗病人,把他们打发走。我没有时间对他们进行教育。

如果我在工作之余有一点点时间,我不会闲着什么都不做。相反,我的一天将会开始被一些不容易量化的东西所填补——护理实际上是关于教育和人际关系的。他们现在用大量无用的图表填满了我们的时间表,一堆废纸成为衡量我们工作的标准,但这样做对我们的患者毫无益处。当然,由于某些原因,表格是有必要的,但这并不是对人的治疗。如果我们有时间做白天需要做的事情,有更多与病人一对一的时间,解决他们的恐惧和问题,这将成为变革的开始。

2018年3月23日

*细节和名称已更改,以保护护士的身份。

文章原题:At Breaking Point, Nurses Fight for Union at Johns Hopkins Hospital: Left Voice interviews a nurse organizing at the front lines of health care in Baltimore.

原文网址:http://www.leftvoice.org/At-Breaking-Point-Nurses-Fight-for-Union-at-Johns-Hopkins-Hospital

特雷·权(Tre Kwon)是左翼之声的作者和编辑,她同时是一位护士及纽约州护士联合会的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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