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妥协到夺权

﹝美﹞凯文·墨菲(Kevin Murphy) 著

朱奥托 译

杨吉姆 校

1917年间,彼得格勒苏维埃的态度从愿意与首都谈判逐步转变为准备革命。

短短几天,二月革命就推翻了俄国沙皇的统治。在起义后,民选的彼得格勒工兵代表苏维埃与非民选的临时政府并存。它在整个1917年的作用再关键不过了。

在规模庞大的1905年的大罢工中,激进的工人第一次建立了苏维埃。从此开始,建立苏维埃的想法在革命运动中变得根深蒂固,以至于在1917年起义的第二天,一些工厂就开始选举代表,期待着新苏维埃的诞生。

但是,当孟什维克在2月27日召集这个组织时,温和社会主义者亚历山大·克伦斯基却承诺,它将致力于“维持秩序”。与1905年的苏维埃——主要是一个斗争的机构——有所不同,彼得格勒苏维埃几乎只选举了那些未积极参与革命的知识分子去担任执行委员会的成员。

截至3月底,在彼得格勒的15万名士兵有多达2000名代表,而大约40万名产业工人却只有800名代表。尽管纺织女工在2月份发挥了关键作用,但苏维埃的绝大多数成员却是男性,只有几十名女性代表。此外,这些大会既杂乱又喧闹,这意味着大部分真正的事务都是由执行委员会处理的。

这个委员会的目标远不如工人和士兵们雄心勃勃。它不想着去夺取权力,反而立即向犹豫不决的自由派盟友施压,要求组建政府。就像尼古拉·苏哈诺夫写的那样,孟什维克认为,“取代沙皇统治的新政府必须完全由资产阶级组成”。

苏维埃在3月2日将权力移交给临时政府后,其报纸《消息报》解释说,为了实现“民主”,委员会将向新政府施压,但不会把他们逼得太厉害,以免激起反革命活动。

然而,执行委员会连这个保守的目标也没有达到。为了安抚临时政府,苏维埃的领导人在每一个重大议题上都让步了。他们把土地问题推迟到选举出制宪会议以后,然而制宪会议选举本身就一再推迟。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们甚至同意继续维持君主政体,虽然这是尼古拉二世的弟弟米哈伊尔大公为他们做出的决定。

至于争论不休的的战争问题,苏维埃于5月14日发表了一份和平宣言,这被布尔什维克的《真理报》称为“苏维埃内部不同倾向之间一场有意识的妥协”。产生的共识如此模棱两可,不仅约瑟夫·斯大林和列夫·加米涅夫所代表的布尔什维克支持它,连鼓吹战争的外交部长帕维尔·米留可夫也是如此。

事实上,很难将布尔什维克早期的政绩与孟什维克、社会革命党的政绩区分开来。执行委员会的记录表明,各派系领导人对大多数原则问题保持沉默,这证实了托洛茨基的评估:

“在它的报告和刊物中,找不到任何提议、声明或抗议,在其中,斯大林只是针对孟什维克和社会革命党人的奉承,发表一些来自布尔什维克的反对观点。”

在斯大林和加米涅夫的领导下,布尔什维克的发言记录糟糕透顶,以至于若干年后,他们强迫亚历山大·施略普尼柯夫修改他的回忆录。

在最初的几个星期里,苏维埃唯一重要的法案是一号指令,这还是由激进士兵迫使苏维埃领导人通过的。这项著名的法令授权士兵选举自己的委员会并拒绝执行与苏维埃相抵触的命令。一号指令极大地阻碍了临时政府实现他们的战争目标。

列宁很快就认识到这种双重权力体系的不稳定性。临时政府和苏维埃有着对立的阶级利益,无论是外交还是妥协都无法使之联合起来。列宁在《四月提纲》中的观点,更接近托洛茨基和一些激进的维堡(Vyborg)布尔什维克,他主张通过前线的亲善行为来破坏临时政府发动战争的努力,从而将国家权力移交给苏维埃,并将所有“社会生产和产品分配”置于工人委员会的掌控之下。

在4月3日回国后的24小时里,列宁在许多街头集会上发表讲话,向1000多名布尔什维克积极分子表达了他激进的新观点。他鼓动大家去反对“强盗资本家的战争”,怒斥加米涅夫、斯大林与孟什维克的联合谈判,并在整个政治领域内激起了反对者的愤怒。

孟什维克的报纸怒吼道,他的新计划对革命构成了“无可置疑的危害”,而更歇斯底里的街头小报则把他比作“反基督的传奇人物”。总理李沃夫(Lvov)很快就抱怨,苏维埃所承诺的“坚定不移的支持”并没有实现,相反,它“值得怀疑”。与此同时,在涅瓦大街上,手举“打倒资本家部长!”横幅的工人和士兵与手持“打倒列宁!”标语的自由主义者发生了冲突。

战争与四月危机

俄国在一战中的所扮演的角色使得这些酝酿中的紧张局势愈演愈烈。迫于孟什维克领袖伊拉克利·策烈铁里的压力,临时政府于3月27日宣布,它的战争目标是完全防御性质的。然而,不到一个月后,自由立宪民主党(Kadet)成员米留可夫就向盟国发出照会,从而根本上否认了先前的声明。

他认为,俄国有能力“把世界大战推向决定性胜利”,即控制君士坦丁堡和达达尼尔海峡。他不仅没有削弱帝国的战争意愿,反而认为,革命加强了“使世界大战取得决定性胜利的普遍愿望”,以及“保证和制裁”——意思是兼并和赔偿——将避免进一步的冲突。

米留可夫这番直言不讳的话一展俄国及其同盟国帝国主义的恃强凌弱嘴脸,也打破了苏维埃和临时政府之间脆弱的和平。执行委员会开会直至深夜,但仍未达成任何协议。

当米留可夫的言论出现在4月20日的早报上时,芬兰团的一名中士发动了一场反战示威。随后,其他几个团和波罗的海舰队的水兵很快就加入了抗议活动,最终两万五千名全副武装的士兵聚集在马林斯基宫,手举标语,上书“打倒米留可夫!”

第二天,布尔什维克发起了一场规模更大的示威游行,然而孟什维克和社会革命党却敦促工人和士兵不要参加。在马林斯基宫的正对面,布尔什维克们拉出一条红色的粗体横幅,上面写着“第三国际万岁!”自由立宪民主党则召集了他们自己的反示威活动,以此表达对政府的支持,此外,自2月以来的首次战斗在涅夫斯基爆发了。

一些布尔什维克忠实地回应了“推翻临时政府”的字面要求,试图冲进宫殿逮捕各部长。拉夫尔·科尔尼洛夫将军提议用大炮轰击抗议者。当消息传到苏维埃的领袖们那里时,他们命令军队停留在军营里。

《消息报》抱怨道,领导层正在努力解决这场冲突,然而“许多支持者在与苏维埃的目标相矛盾的横幅下示威”,例如“要求推翻政府,将权力移交给苏维埃。”当夜,临时政府向苏维埃发出了一份经改写的有关战争的通知,执行委员会以34票对19票的表决结果接受了这一通知。于是这些领导人认为危机已然结束,并下令禁止进一步的示威游行。

列宁对这项决议不屑一顾,他认为“资本家意在继续发动战争”,而且在“第一次危机之后,其他危机也会接踵而至”。他也拒绝立即“发动布朗基主义的夺权”,而是呼吁采取长期的说服策略,去解释“无产阶级结束战争的方法”并“重新选举苏维埃。”

采取极端民主从而罢免苏维埃代表对布尔什维克有利。到4月底,列宁的政党包揽了大约四分之一的彼得格勒苏维埃代表,以及更多的区议员。在前线,鼓动者号召与德国士兵友好相处,这在疲惫不堪的军队中引起了共鸣。

5月6日,《消息报》对《真理报》的宣传大发雷霆,因为《真理报》试图“削弱士兵们对苏维埃的信心……如果你相信你的苏维埃,那就神圣地遵守它的号召,停止‘亲善行为’!”

克伦斯基的战争攻势

列宁预言,米留可夫的言论只是许多危机中的第一个,这一预言成真了。6月,克伦斯基提议的军事进攻进一步分裂了临时政府、苏维埃以及他们本应代表的人民。

6月3日,在彼得格勒召开的第一届苏维埃代表大会上,温和的社会主义者得到了压倒性的支持,他们得以声称以大约两千万工人和士兵的名义执政。这个组织支持克伦斯基的行动,但在这个充满政治色彩的首都,工人和士兵的激进程度远远超过了全国其他地区。

为了准备新一轮战争,克伦斯基试图重建军事纪律,但这遭到激进士兵的强烈反对。5月23日,彼得格勒布尔什维克军事组织召开会议并宣布“如果中央没有采取积极行动,他们将自行出动。”

6月8日,包括军事组织在内的布尔什维克领导人以压倒性多数投票决定举行示威,抗议克伦斯基的计划。布尔什维克的官方报刊《真理报》以自己的口号“战斗到对资本家的最终胜利”来嘲讽临时政府“战斗到最终胜利”的口号。

尽管布尔什维克的呼吁得到了普通民众的普遍支持,但它与苏维埃大会和彼得格勒苏维埃的意见相背。因此,在6月10日早些时候,布尔什维克中央委员会以罕见的3比0投票取消了示威活动,雅科夫·斯维尔德洛夫和列宁对右翼多数派投了弃权票。

这个决定激怒了该党的激进分子,一些维堡成员撕毁了他们的党员证。在彼得堡委员会,一个又一个发言者抨击中央委员会。鉴于巴黎公社由于孤立而失败,为避免重蹈覆辙,列宁呼吁他的同志们“保持最大限度的冷静、谨慎、耐心和组织。”

在6月11日彼得格勒苏维埃和苏维埃代表大会主席团的联席会议上,一位狂热的孟什维克策烈铁里分子指责布尔什维克在密谋反对革命,并呼吁采取镇压措施。

加米涅夫代表布尔什维克发言。他辩称,布党并没有要求“夺取政权”的口号,只提出了“一切权力归苏维埃!”和其他布尔什维克在抗议活动中行进时,他挑衅道:“快来逮捕并审判我策划反革命啊”。

第二天,议会批准了克伦斯基的进攻计划,并于6月18日召集了一次团结游行,以配合军事行动。然而,彼得格勒的苏维埃领导人担心布尔什维克会乘机利用他们的示威游行,所以他们建议只有苏维埃批准的口号才能出现。

这种与革命原则的明显决裂,使许多工人和士兵对保守的领导层产生了反感。以前由社会革命党人和孟什维克主导的工厂和军队决心支持布尔什维克的口号。

《消息报》抱怨说,“下层、无知的人群”被“无政府主义布尔什维克的宣传”所左右。在示威游行前夕,孟什维克领袖策烈铁里对布尔什维克代表说:“我们将看到多数人究竟会追随谁,是你们还是我们。”

正如马克西姆·高尔基在《新生活報》中所说,这场40万人的示威游行是“布尔什维克主义在彼得堡无产阶级中的彻底胜利” 。布尔什维克的旗帜和口号占据了主导地位。只有少数苏维埃官方、孟什维克和社会革命党的口号淹没在要求“一切权力归苏维埃!”“打倒十个资本家大臣!”标语牌中。,

示威游行正值克伦斯基可怕的进攻开始之际,而这将导致大约四万名士兵的死亡。据《消息报》报道,第十军前线委员会代表团“向这些人解释了俄罗斯民主的观点。”在许多军团中:

“委员会被告知,士兵们不会承认他们作为彼得格勒苏维埃或战争部长的权威,他们也不会继续进攻。当俄罗斯有自由和得到土地的机会时,他们就更不想死了。”

在703团,士兵们嘲笑代表团“敦促我们服从克伦斯基的命令”,随后殴打并威胁杀人,最后逮捕了彼得格勒苏维埃代表团。

克伦斯基期待已久的进攻被证明是一场灾难。在公开告捷的同时,他在6月24日的一封密电中承认,“在最初几天之后,有时在第一个小时的战斗之后……士气大为低落”,部队“开始起草决议,要求立即撤离到后方去。”

七月的暴动预演

7月中这些冲突加剧了。叛军恳求彼得格勒苏维埃夺取政权,而领导人却自相矛盾地乞求军队保护他们不受这些示威者的攻击。一位身材魁梧的工人在塔夫利宫外与社会革命党领导人维克托·切尔诺夫(Viktor Chernov)对质时用他著名的怒吼表达了这种矛盾:“你这个狗娘养的,当权力移交给你的时候,你就拿着它!”

2月,数千名激进的机枪手从奥伦堡出发,留在彼得格勒保卫革命。当三分之二的士兵被下令开赴前线时,这些军人发动了起义,因为他们认为这无异于判处死刑。7月1日,苏维埃要求这些士兵返回军营,但他们继续进行武装示威的计划。

参加布尔什维克全俄军事组织会议的代表们背着步枪来到这里,准备战斗。省级组织报告说,人们普遍对克伦斯基及其军事计划感到愤怒。要求立即准备武装起义的士兵一再打断会议。列宁发表讲话泼冷水并警告他们,不要通过组织混乱和过早的起义来帮政府的忙。

到了7月,一些极端的布尔什维克看起来更像是无政府主义者了。7月2日的一次无政府主义会议呼吁武装起义,并且事实上,正如亚历山大·拉比诺维奇(Alexander Rabinowich)所说,这个组织将“在起义中起到重要作用”。

无政府主义者布莱希曼(Bleichman)敦促机枪手推翻政府,但他认为“街道将会组织我们”只会导致混乱。当一万名武装水手从喀琅施塔得赶来时,苏维埃领导人恳求他们回去,但他们更同情布莱希曼,因为他不断怂恿起义。

《消息报》印发了大规模示威活动提交给全俄苏维埃行政部门的要求:

“罢免十个资产阶级部长,一切权力归苏维埃,停止进攻,没收资产阶级出版社的印刷厂,土地归国家所有,国家控制生产。”

当晚加米涅夫和季诺维耶夫说服布尔什维克领导人取消第二天的示威,因为他们担心示威会失控。当人们清楚地意识到,示威无论如何都会发生而右翼的布尔什维克战略看起来会像是背叛时,7月4日发布的《真理报》上原本打算呼吁取消示威的部分只剩下一片空白。

当天有50万人游行,政府反应激烈。《消息报》描述了一次精心策划的伏击:

“当他们(抗议者)路过一座教堂时,尖塔上响起了钟声,仿佛听到一个信号,步枪和机关枪从屋顶上开火。”

当他们冲向另一边时,“对面的屋顶也传出枪声。”孟什维克报纸进一步报道说,哥萨克大炮向示威者开火。

七月的事件表明,沙皇尼古拉斯退位后的脆弱民族团结已经结束。“在红色的旗帜下,只有工人和士兵在游行” ,一位与会者写道:

“官员们的帽徽、学生们闪亮的纽扣、以及‘贵妇人’的帽子,都看不见了……资本主义的广大奴隶正在行军。”

自由立宪民主党人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Vladimir Nabokov)写道,抗议者们“二月时那张疯狂、愚蠢、野兽般的脸,我们都还记得” 。阶级仇恨现在是相互的。工人们举着横幅,上面写着:“资本家们记好了,机枪和钢铁会碾碎你!”

一听说克伦斯基是乘火车去前线的,一些机枪手便跑去波罗的车站追捕他。其他人则征用了富人的汽车,挥舞着武器,在涅瓦大街上下颠簸。

在塔夫利宫外,切尔诺夫恳求大家保持冷静,直到喀琅施塔得的水兵逮捕了他。托洛茨基最终介入,并确保释放了高级领导人。

在宫殿里搜寻策烈铁里的武装工人突然闯入了一次苏维埃会议,根据苏汉诺夫的说法,有些代表“没有表现出足够的勇气和自制力。”其中一名工人跳上讲台,挥舞着步枪宣布:

“同志们!我们工人对这背叛还要忍受多久?你们在这里和地主争论和交易……你们忙着背叛工人阶级。好吧,你们要明白,工人阶级是不会容忍的!我们三万人都是从普蒂洛夫那里得知的。我们要走自己的路。一切权力归苏维埃!我们牢牢地抓住了步枪!你们的克伦斯基和策烈铁里不可能愚弄我们!”

力量对比已经转向反对苏维埃的领导层。孟什维克党人瓦拉迪米尔·沃伊廷斯基(Wladimir Woytinsky )被指派寻找忠诚的军队,他表示自己“努力毫无成果,没有军队愿意捍卫塔夫利宫。”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第一批到达的军队是属于托洛茨基的跨区组织的保皇派。吓坏了的苏维埃领导层欢呼着迎接他们。

当晚布尔什维克要求停止示威,第二天早上,临时政府发动了一场反对列宁和他的同志的运动,声称他们是德国特工。

在7月过后,政府中的非社会主义者决定镇压革命,恢复军队纪律,消灭苏维埃。然而,这场针对起义的屠杀方案将败在希望摧毁的目标的脚下。苏维埃最终会起来保护革命。

苏维埃的激进化

列宁逃到芬兰,数百名布尔什维克以捏造的罪名被捕。例如,政府声称托洛茨基乘坐过列宁那辆由德国提供的“密封火车”——这证明两位革命者真的在为俄国的敌人服务——但托洛茨基当时被困在加拿大新斯科舍(Nova Scotian)的集中营里。

策烈铁里签署了对列宁的逮捕令,一时间,似乎孟什维克都加入了反革命。但是,对金属工人工会、孟什维克办事处的攻击以及对一些苏维埃代表的逮捕都清楚地表明,更保守的社会主义者也很难摆脱政府所撒下的广泛的镇压网。

自由立宪民主党会议舍弃了其民主的伪装,呼吁一位强大独裁者的登台。发言者指责,克伦斯基和苏维埃要为一号指令和“俄罗斯目前的可怕局势”负责。

商业巨头们在贸易和工业大会上呼吁“彻底打破……苏维埃的独裁统治”,因为苏维埃“将导致俄罗斯走向毁灭”,俄罗斯人民联盟的创始人、屠夫弗拉基米尔·普里什凯维奇(Vladimir Purishkevich)也加入了这一行列,要求立即解散苏维埃的工兵代表。

反革命分子发现新任命的俄军司令拉尔·科尼洛夫将军是一个强人。在他未遂政变的前一天晚上,科尔尼洛夫宣布,“是时候绞死德国特工和间谍了,首先是列宁,然后解散苏维埃,”他接着承诺,如果必要的话,将“绞死工兵代表苏维埃的全部成员”。

这种主张很有这位将军的风格。革命前,科尔尼洛夫一直在说要绞死“所有的古奇科夫(Guchkovs)和米留可夫”,但现在他和自由党有着共同的事业,因为他们都想消灭革命。

克伦斯基和科尼洛夫就恢复秩序的细节进行了谈判。他们同意在后方恢复死刑,解散军队委员会,并在彼得格勒实行戒严。

军队于8月25日开始向革命首都进发,两天后,科尔尼洛夫报告说,第三军团将于当晚抵达该市郊区。他要求克伦斯基宣布戒严。

同一天,孟什维克提议建立一个反对反革命的国防委员会。苏汉诺夫发表意见说,如果“委员会想认真行动,只有布尔什维克才有真正的资源。”

多达四万人志愿加入红军,另有数千人前来支援。踊跃的金属工人16小时轮班制备了100门大炮。革命的俄罗斯似乎正处在公开内战的边缘。

然而军事对抗从未出现。科尔尼洛夫留在莫吉列夫(Mogilev)的司令部,留下亚历山德·克里莫夫(Alesandr Krymov)将军领导哥萨克和高加索土著骑兵师,它有一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野人师(Savage Division)。与此同时,苏维埃也向革命的铁路工人伸出援手,他们扰乱了火车,把克里莫夫的军队孤立在80条不同的线路上。苏维埃的拥护者与野人师交战,最终,被命令镇压革命的士兵高举“土地与自由”的红旗叛变。

在彼得格勒,原本预计将有两千名效忠者对并不存在的布尔什维克起义作出回应。哥萨克领袖亚历山大·杜托夫(Alexander Dutov)抱怨道:“我叫人上街,但没人跟着我。”

彼得格勒的赫里斯托夫·巴拉诺夫斯基(Khrystofor Baranovsky)将军在莫吉列夫总部向米哈伊尔·阿列克西耶夫(Mikhail Alexiev)将军求情,“苏维埃正在肆虐,只有展示实力才能一振群情,逮捕科尔尼洛夫。”阿列克西耶夫回答道:“我们已经完全落入了苏维埃掌中。”

中心塌陷

到了8月30日,计划中的政变显然失败了,自由立宪民主党也随之而去。它的报纸宣称“科尔尼洛夫的目标和我们认为拯救国家所必需的目标是一样的。我们早在科尔尼洛夫之前就提出过。”

9月1日,策烈铁里试图保卫他昔日的盟友。他无视米留可夫任命阿列克西耶夫将军为独裁者以安抚克伦斯基和科尔尼洛夫的提议,声称“至少(自由立宪民主党的)杰出人物支持革命。”

孟什维克和社会革命党都与他们的自由派盟友决裂了,但在几周后又回心转意。与此同时,苏维埃和公众得知克伦斯基与科尔尼洛夫合作镇压人民委员会。左翼社会革命党报刊着重阐述了他们的发现:

“这(科尔尼洛夫的政变)不是针对临时政府的阴谋,而是与临时政府达成的针对民主组织的协议。”

孟什维克和右翼社会革命党拼命地坚持着现在已经彻底失信的克伦斯基政权,他们最终为他们的战略付出了代价。到9月初,左翼社会革命党主导了该党的彼得格勒会议。整个孟什维克瓦西里耶夫斯基分区都加入了布尔什维克。孟什维克工厂据点召回了他们的苏维埃代表,支持布尔什维克。在其他工厂,前议员们恳求原谅,甚至撕毁了克伦斯基的画像。

在9月9日的主席团选举中,对彼得格勒苏联的控制权展开了决战。托洛茨基几天前出狱后首次发表讲话,他提醒听众:“当他们向你们提议批准主席团的政治路线时,不要忘了你们将制裁克伦斯基的政策。”

托洛茨基后来写道:“所有人都明白,他们是在决定革命命运的战争力量。”大会决定,那些接受领导层辞职的人应该离开大会堂,而不是进行点名表决。

工人和士兵们在“科尔尼洛夫主义者”和“七月英雄”的交锋声中走向门口。最后结果是:414票投给了孟什维克主席团和联合政府;519票反对;67票弃权。

策烈铁里祝贺自己和其他前领导人“有意识地在半年来……高举革命的旗帜。”托洛茨基则提醒被赶下台的领导人:“对布尔什维克的指控……为德国工作的指控并没有被撤回。”苏维埃决心“给自己打上烙印,这烙印是对诽谤的作者、经销商和推动者的蔑视。”

在自由立宪民主党和克伦斯基都声名狼藉的情况下,列宁短暂地主张与苏维埃领导人达成妥协:它将夺取政权,布尔什维克将成为忠实的反对派。然而,在妥协后,社会党人坚持支持克伦斯基的联盟,其中仍包括自由立宪民主党。布尔什维克声称在彼得格勒、莫斯科和其他苏维埃中占多数后,列宁又恢复了“一切权力归苏维埃”的战略。在接下来的六个星期里,他不断地向中央委员会提出立即起义的要求。

一切权力归苏维埃

即使在10月10日著名的“武装暴动”决议通过后,布尔什维克领导人还是动摇了。有些人甚至破坏了革命行动。

10月18日,当加米涅夫和格里戈里·季诺维耶夫在报刊上发表反对暴动的论据时,列宁终于下定决心了,他主张“把罢工破坏者赶出去”。

为了增加民众的支持,领导人决定由彼得格勒苏维埃而非布尔什维克党组织起义。10月16日,如今激进左翼的执行委员会宣布成立“保卫首都”军事革命委员会。

在争夺军队权力的斗争中,委员会派了一个代表团到彼得格勒军事总部,告诉他们“今后没有我们签署的命令是无效的”。将军们拒绝承认代表团。第二天,委员会宣布,由于与苏维埃决裂,总部已变成“反革命力量的直接武器”。

在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召开前几天,彼得格勒苏维埃举行了疯狂的会议,许多到达的士兵要求苏维埃掌权。孟什维克一再警告,暴动会造成“血流成河”。

当伊娃·布罗伊达(Eva Broida)问军事革命委员会是否会组织起义时,托洛茨基问道:“布罗伊达是以谁的名义问的,是代表克伦斯基、情报局、秘密警察还是其他类似机构?”

事实上,孟什维克并没有事先宣布他们的军事行动。在10月23日的大会上,莫斯科苏维埃领导人洛莫夫(Lomov)报告说,哥萨克已经洗劫了卡卢加苏维埃。孟什维克和苏维埃城市杜马要求派遣军队,他们对苏维埃领导人“实施了无耻的暴力行径”。

同一天晚上,托洛茨基宣布“军事革命委员会的创立是夺取政权并将其移交给苏维埃的一项政治步骤”,但直到10月24日,他还否认他有这样的计划。

就在第二天的大会上,托洛茨基对欣喜若狂的听众宣布,“临时政府已不复存在。在革命运动的历史上,我不知道有这么大的群众参与,发展得如此无情的例子。”列宁的反对者,包括他自己党内的一些人,认为新的苏维埃政权只会持续几个星期,列宁对第三次俄国革命“将导致社会主义的胜利”仍持坚定的乐观态度,他自信地说:“我们将得到世界工人阶级运动的帮助,这一运动已经开始在意大利、英国和德国发展。”

孟什维克和右翼社会革命党向资本主义妥协的策略已经被证明是失败的。在工人阶级历史上的一个关键时刻,孟什维克的多数派和右翼社会革命党都走出苏维埃大会,与屠夫普里什克维奇(Purishkevich )以及其他反社会主义者狼狈为奸。

随着十月革命纪念日的临近,反共产主义者将再次试图将布尔什维克的胜利称为少数人的政变。这种捏造忽视了布尔什维克在数月的斗争中寻求并赢得的民主授权。

2017年11月7日

作者凯文·墨菲(Kevin Murphy)在麻塞诸塞波士顿教授俄国史。他的《革命与反革命:莫斯科五金工厂中的阶级斗争》(Revolution and Counterrevolution: Class Struggle in a Moscow Metal Factory)获得了2005年的多伊彻纪念奖(Deutscher Memorial Prize)。

原文链接:https://www.jacobinmag.com/2017/11/russian-revolution-october-bolsheviks-lenin

转自: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脸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