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女和年轻人已经在波兰掀起了一场文化革命

第四国际执行局（Executive Bureau of the Fourth International）声明

2020年11月19日

陈湘　译

1. 妇女受到新的攻击后的大规模反抗

2016年10月3日，100多个城市的妇女“黑色抗议”（ black protest）和“黑色星期一”（ Black Monday）的妇女罢工，迫使波兰法律与正义党（PiS, the Law and Justice Party）领导的原教旨主义右翼天主教政权在完全禁止堕胎和惩罚堕胎妇女的法案上退让。在Covid-19灾难性的健康状况、封锁禁止5人以上集会的情况下，法律与正义党再次尝试，既希望减少更极端的右派在民调中的崛起，修补其与联合右派（United Right）的政府联盟，也希望通过将恋童癖丑闻推到后台，该丑闻正在削弱教会等级制度，让天主教原教旨主义者满意。所有这一切，同时重申，在波兰第三共和国，女人要受制于男人。因此，在2020年10月22日，由法律与正义党任命的宪法法庭庭长宣布，“当产前检查或其他医学原因表明胎儿极有可能受到严重的、不可逆转的损害或患有不可治愈的危及生命的疾病时”，堕胎是违宪的。

从10月22日晚起，开始了1989年以来规模空前的动员。妇女和年轻一代——14至25岁的高中生和大学生——占据了街道，在10月25日高呼口号打断了周日的弥撒，并封锁交通达两个星期之久。群众示威活动在接下来的几周里在410多个城镇和村庄继续着。尽管因Covid-19而住院和死亡的人数急剧增加，10月28日仍举行了妇女罢工，10月30日有100多万示威者。所有这一切都有一个核心要求，是向那些拒绝让妇女享受人权的政治、教会和知识精英们提出的：“滚到别的地方去”（fuck off somewhere else）。

根据所有的民意调查，这场群众运动得到了三分之二到四分之三人口的支持。

联合右派政府不敢在《政府公报》（the Official Gazette）上公布其宪法法院的判决，使之在法律上不可强制执行。它希望通过加强对民众的封锁和对示威者的打击来缩小运动的规模。但即使目前的动员消退，波兰妇女也不会忘记这次反抗。她们中的大多数人已经意识到，她们自己必须为自己的尊严、为另一个世界、自己的世界而战。一场文化革命已经开始。

2. 三十年来妇女受压迫，以重建资本主义。

自1993年以来，波兰政府在这个问题上与天主教会进行了“妥协”，以便在面对反对正在进行的资本主义复辟的社会影响的动员和支持正式加入欧盟的动员时，获得这个强大机构的支持。

天主教会一直认为，妇女本身不是人。在10月22日宪法法院的判决中，波兰政府确认了这一点：妇女必须被限制在一种孵化器中，并有额外选择要求她打扫卫生、做饭和照顾孩子。对怀有死胎或不可逆转的缺陷胎儿的妇女的酷刑已被合法化。

“在这个国家，我觉得自己像个奴隶”、“我的身体是我的事”、“我不要成为一具棺材”、“我的子宫不是小教堂”、“你不想堕胎，就不要堕胎”、“让我们为堕胎权祈祷”、“堕胎不是罪” 、“革命是女人的革命”——正是带着这样的标语（和许多其他标语），波兰数十万妇女在街头和教堂示威，反对这种压迫她们、剥夺她们自由和剥夺她们尊严的父权制度。“这是一场战争！”她们在斗争中宣称，这样就再也没有人敢为她们做决定了，这样她们就能最终被承认为完整的人，这样她们就能推翻社会可接受行为的限制，在她们的世界里过上更好的生活。

3. 年轻一代的起义

多年来的第一次，主要是青年男性女性大量地出现。他们是攻击这些“dziaders”的人——“dziaders”指的是那些对妇女的作用有一种陈旧的看法，不允许她们说话，相信自己的优越性和绝对的无懈可击的人，一般都是老年人，行使领导职能——换句话说，他们是政治家、专家、教会领袖——建议他们“滚到别的地方去”。

这些青年用鲜明的语言喊出了格雷塔·通贝里（Greta Thunberg）2019年在联合国所说的话：“你怎么敢！”（how dare you!）。这些被政权强加学校宗教教学的年轻人，拒绝天主教会的文化霸权。他们正在对一个强加恐惧、气候变化、失业缺乏前途的社会，反复的政府谎言、权威的神殿、价值观和国家天主教的象征说不。他们拒绝 “对性的恐惧” ——这是许多示威活动中出现的口号之一。他们不再容忍强加给她的学校改革。他们不想为 “妥协” 谈判 ，他们选择的是一种主宰自己国家的人不懂的语言，他们想决定自己的命运，而不是由那些自称 “更懂”的人强加给他们。

面对教育科学部部长要求教师“教育”学生不要示威的要求，他们的回答只有一个声音：“去死吧”。她们的反抗不仅涉及到堕胎权的斗争，还涉及到更多的问题：每个人都有决定自己身体、身份、社会未来的权利，有团结、尊严、自由的权利。

今天，妇女和年轻人已经将前些年战斗性的、自发的、但规模不大的气候罢工或维护LGBT+的示威转变为数十万的示威者。

4. 政治危机和教会霸权危机，第三共和国的危机

面对Covid-19大流行病的发展，法律与正义党政府优先考虑的是其总统选举的胜利（5月10日禁闭期间首次尝试，然后推迟到2020年6月28日），而不是保护民众的健康。它没有使学校系统适应流行病，反而是专注于讲授同性恋恐惧症。它指责卫生人员工作太少，同时从军火商那里订购呼吸器——这些呼吸器不起作用。最后，它选择攻击妇女。这最后一项举措是最后一根稻草，引发了一场重大的政治危机。

这场危机甚至波及到机构的核心。执政党和总理失去了公众的支持。政府内部在如何摆脱危机的问题上出现了分歧，总统杜达（Duda）希望看起来“理解”这些要求，而法律与公平党领导人则希望进行镇压。

然而，警察指挥官要求他的部队“以平衡和审慎的方式”行动。此外，200多名退役将军和上将采取了前所未有的行动，他们担心“在波兰城市的街道上再次使用武力可能导致出现不必要的受害者的情况”，呼吁“尊重社会大多数人的意愿，改变不可接受的处理方法”。

作为波兰第三共和国基础的所有执政党与教会之间的系统性妥协受到了质疑。教会是基督教在世俗化的欧洲的堡垒。但现在已经不能维持现状了，教会、教会的有罪不罚、教会的文化霸权都不再是不容质疑的禁忌。

5. 民主要求

捍卫妇女权利——以及LGBT+和更广泛的自由——的民众起义基本上是自发的。小规模的（而且是分裂的）女权协会及其活动家充当了媒体发言人，新的网络已经开始建立，但值得注意的是，年轻一代没有得到代表，即使只是象征性的，但与1956年或1980-1981年波兰工人革命的传统相反，没有出现大规模的自我组织。 与法律与公平党对立的政党，更多的是一个选举结构，而不是激进分子，没有发挥任何作用，即使在运动中可以看见他们的一些当选代表。在那些宣布支持运动的少数人中，工会也是如此。因此，传统的波兰政治格局与这次群众起义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距。

“妇女总罢工”（ Women’s General Strike）协会提出了“可以在标语牌上读到”的要求。“我们希望有一个真正的宪法法院，一个完全公正的最高法院，一个真正的民权捍卫者；我们希望有一个新的预算——一个卫生基金，对工人的帮助、为残疾人提供文化和真正的支持；我们希望妇女有充分的权利，合法堕胎、性教育、避孕；我们希望有所有的人权；我们希望有一个世俗国家，国家预算不再为教会提供资金，学校不再有宗教；我们希望政府辞职。”在咨询委员会的新闻发布会上，还提出了其他要求。“10%的国家预算用于卫生事业；教育和科学部长辞职；立即停止国家对教会的资助，并将其真正分离；13岁以上儿童有权决定是否参加宗教课程；取消道德条款^[1]；终止政教条约；公共生活的去法西斯化；废止无用的劳动合同，打击暴乱和剥削；与气候危机斗争；对LGBT+而言更好的波兰；知识和信息的真正来源的公共媒体。”

这是一份没有超越正式的世俗民主的要求清单。它们没有超越2020年10月和11月侵入波兰街头的“文化革命”，但并没有（尚未？）为可持续的社会自我组织或为建立反抗者的新政治代表铺平道路。

6. 国际斗争

2020年10月22日，就在波兰宪法法院判决的同一天，巴西、埃及、匈牙利、印度尼西亚、乌干达和美国等国政府组织了一个从华盛顿转播的在线国际仪式，与其它27个国家——包括波兰——实际上是签署了一项反对堕胎权的宣言，用匈牙利家庭部长的话说， “以保护妇女做母亲的权利” ^[2]。这种由各种宗教原教旨主义者统治的国家的联盟，是对国家父权制反对人权的肯定，也是对人体——女性、儿童、同性恋、跨性别和非二元性别的——是国家统治领土的宣言。

反对堕胎权，更广泛地说，反对所有妇女权利，反对LGBT+权利，有一个真正的国际极端保守主义网络，在国家当局的支持下，在危机中在专制的新自由主义转型的背景下开展运动。正是这个网络在很大程度上资助了波兰极右派反对堕胎权的活动，如“Ordo Iuris”或“生命与家庭基金会”（Life and Family Foundation）。正是这个国际网络为唐纳德·特朗普任命法官艾米·科尼·巴雷特（Amy Coney Barrett）为美国最高法院法官鼓掌，该法官公开支持生命权。在巴西或阿根廷，正是这个潮流拒绝为年轻女孩、强奸和乱伦受害者堕胎。

面对这种攻势，各国的工运组织和女权主义者有责任动员起来，声援波兰的妇女起义。自2017年以来，拉丁美洲和欧洲围绕妇女罢工的口号而兴起的强大女权运动，对于赢得和维护已经赢得的妇女权利，并将其推广到整个地球，具有越来越重要的意义。

[1] 译者注：Conscience clause: 道德条款或良心条款。一个法律概念，指如果良心、道德或宗教信念不允许某人遵守某一法律或从事某事，法律允许他不遵守，即法律应尊重其在这方面的信念。

[2]以下是签署这一所谓“日内瓦共识”宣言的国家名单（该宣言本应在世界卫生大会之前发表，但由于卫生危机而被推迟）：巴林、白俄罗斯、贝宁、巴西、布基纳法索、喀麦隆、刚果民主共和国、刚果共和国、吉布提、埃及、埃斯瓦蒂尼（斯威士兰）、冈比亚、格鲁吉亚、海地、匈牙利、印度尼西亚、伊拉克、肯尼亚、科威特、利比亚、瑙鲁、尼日尔、阿曼、巴基斯坦、波兰、沙特阿拉伯、塞内加尔、苏丹、乌干达、阿拉伯联合酋长国、美利坚合众国、赞比亚。

原文链接：https://fourth.international/en/566/europe/266

转自：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脸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