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书介：用激进历史学对抗修正主义历史学—— 尼尔·福克纳自述其新书《激进的世界历史》

尼尔·福克纳（Neil Faulkner）著

王鹂  译

向东  校

历史是如何发展的？有权势的人有他们的说法，人民也有自己的观点。在这篇新的博客中，英国激进历史学家和考古学家尼尔·福克纳（Neil Faulkner）认为，在一个政治分裂的时代，我们怎样讲述自己的故事很重要，如果我们理解过去是如何伪造的，我们就会武装自己去改变未来。尼尔的新书《激进的世界历史》带领我们从古代的波斯帝国和罗马帝国穿越到俄国革命、越南战争和2008年的金融危机，这段历史证明没有什么能保持原样。

尼尔·福克纳（Neil Faulkner）是英国一位杰出的马克思主义历史学家和考古学家。他著有许多书，包括《人民的俄国革命史》（A People’s History of the Russian Revolution， Pluto，2017）、《渐进式法西斯主义》（ Creeping Fascism, Public Reading Room，2017）和《阿拉伯战争的劳伦斯》（Arabia’s War , Yale，2016）。

20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一百周年。至少在英国，“修正主义者”的观点一直主导纪念活动。2014年，杰瑞米·帕克斯曼（Jeremy Paxman）执导了英国广播公司（BBC）的旗舰电视纪录片，重申了一个古老的谎言，即这是一场反对德国军国主义的民主战争。英国前首相戴维·卡梅伦（David Cameron）在同一年声称，这场战争是“捍卫英国价值观”。右翼历史学家请求我们把对索姆河（Somme）的屠杀看作是一种“必要的牺牲”（‘a necessary sacrifice’ ），并试图恢复像道格拉斯·黑格（Douglas Haig）这样的西部阵线将军的名誉。

第一次世界大战是人类集体的悲剧。1500万人丧生，因为为了财富和权力而相互斗争的企业精英和政治精英控制着这个世界。那些人是被帝国主义的竞争和民族国家的不正常的地缘政治秩序所杀害。他们被杀害是因为人类劳动的产品，不是被用于社会福利，而是变成了可怕的战争机器，是因为世界统治者为了富人的利益征召数百万工人和农民参加战争。

同样有害的是，结束战争的革命几乎完全看不到。另一部英国广播公司（BBC）的旗舰电视纪录片于2017年10月播出，以纪念俄国革命一百周年。这部纪录片重述了另一个古老的谎言：整件事是一场旨在建立独裁政权的阴谋政变。在“修正主义”评论员的主导下，观众们又一次受到了一系列带有右翼恶毒抨击的虚假事实的误导。没有人会想到，十月起义代表了一场自下而上的大规模民众起义，引发了一场全球革命浪潮。它不仅结束了第一次世界大战，而且几乎结束了引发第一次世界大战的世界资本主义制度。那股革命浪潮到1923年已经消退了。俄国革命——孤立、围困、贫困——最终屈服于斯大林主义的反革命。1917年群众运动的最后残余在1927年或1928年冬天被摧毁。这为欧洲再次掀起帝国主义、民族主义和战争的高潮奠定了基础。这一次，在1939年至1945年期间，大约有6000万人死亡。1919年被右翼准军事组织杀害的伟大的德国革命家罗莎·卢森堡曾说过，人类面临社会主义和野蛮之间的选择。她是对的：20世纪20年代初世界革命失败后，斯大林格勒、奥斯威辛和广岛的野蛮行径随之而来。

我们今天要面对另一场这样的大灾难吗？在2008年金融危机和紧缩时代来临的背景下，民族主义、种族主义和法西斯主义的浪潮似乎正在席卷全球。就好像我们在看慢镜头地重播地上世纪30年代的电影。渐进式法西斯主义的代表是特朗普、英国脱欧和欧洲的许多极右翼政客——法国的勒庞（Le Pen）、德国的魏德尔（Weidel）、意大利的萨尔维尼（Salvini）、荷兰的威尔德斯（Wilders）、匈牙利的欧尔班（Orban）等等。主流保守派模仿法西斯主义者，加大对穆斯林和移民的种族主义攻击，而自由派和社会民主党充其量只是一言不发，最糟糕的是与右翼的“强大边界”的言论相呼应。

我们从历史上吸取了有关民族主义、种族主义和法西斯主义的惨痛教训。我们知道忽视它，更别说无视它，会使你走上战争和种族灭绝的道路。这就是为什么历史如此重要。这就是为什么右翼“修正主义”——对该制度的批评的中性化——埋葬为彻底变革而进行的民众斗争——为了财富和权力而扭曲历史——必须用另一种历史来对抗：突出普通民众的群众性活动并展示我们改变世界的能力的历史。

民族国家和民族主义根植于16至19世纪的资产阶级革命，尤其是1789至1794年的法国大革命。但是其他的思想是在同样的熔炉中形成的：关于社会平等和政治民主的思想。自19世纪初大规模工人阶级运动第一次出现以来，这些思想就得到了能够将它们变成现实的社会力量的支持。近两个世纪以来，世界各地的劳动人民一直在与旗帜上写着“平等”和“民主”的精英们进行大规模的斗争。正因为如此——自下而上的社会主义革命的威胁——民族主义已经不仅仅是国家精英利益的表达：它已经成为分裂劳动人民，并阻止他们团结起来反对富人和强权的意识形态手段。自法国大革命以来，特别是自工人阶级作为一支有组织的力量出现以来——工会和社会主义政党——精英和群众被两套截然不同的政治思想所代表。右派提倡民族主义、种族主义、军国主义、威权主义，左翼提倡国际主义、和平与平等。毫不夸张地说，这是一场200年的“民主战争”——一场全球精英反对人民权力的战争。

在危机时期——在1873年、1929年和2008年等重大金融危机之后的经济停滞和社会衰退时期——这种反映阶级对立的深层意识形态分裂线很可能会变得有毒。1873年至1896年的长期萧条是由帝国主义、军备竞赛和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大屠杀结束的。1929年至1939年的大萧条导致法西斯主义、战争和种族灭绝。我们似乎进入了另一个具有类似可能性的旷日持久的资本主义危机时期。随着社会上的绝望和痛苦的不断恶化，右翼再次高举起民族旗帜，敲响战鼓，欺负易受伤害的少数群体。

在这种背景下，历史不是一种娱乐形式。我们学习历史并不仅仅是一种消遣，因为我们很好奇，因为我们对这种景象和戏剧感到敬畏。我们学习历史是为了学习过去，指导现在的行动，改变未来。因为未来不是预先确定的。历史上的一切都是有条件的：替代结果是可能的，发生什么取决于我们做什么。我们创造了自己的历史，尽管是在我们发现自己的情况下；我们受到许多限制，但我们总是有选择的。在1914年是这样，在1933年也是这样。如果欧洲社会党和工会按照他们无数的和平决议采取行动，并呼吁大规模抵抗战争——要求工人罢工，士兵拒绝响应号召，活动分子封锁铁路线，等等——大屠杀本来是可以避免的。如果德国工人阶级的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领导人在1933年做了类似的事情来制止法西斯主义，希特勒可能永远不会上台。

我们必须从成功斗争的历史中学习——俄国革命、伟大的工会斗争、民权运动、反对越南战争、妇女争取平等的斗争等等——但我们也必须从失败中吸取教训。我们需要从历史中学习如何战斗，如何不战斗，该相信谁，不该相信谁。

我是一位学术考古学家和历史学家，所以我的《激进的世界历史》（A Radical History of the World）是一次认真的尝试，试图了解历史是如何发展的，以及我们的世界是如何在几千年的经济发展和社会斗争中形成和重建的。但我也是一个激进分子，这一点更重要。我知道，我们正处在历史的一个伟大十字路口，其中一个方向导致民族主义、种族主义、法西斯主义和战争，而另一个方向则涉及到数以亿计的人民自下而上进行的大规模斗争，他们以民主方式组织起来，采取集体行动，并拥有对世界转变的愿景。如果我们要实现一个平等、民主、和平和可持续性的世界，这本新书旨在为我们所需要的思想——对历史的理解——作出小小的贡献。

原载英国冥王星出版社（Pluto Press）博客

原文题目：Radical History vs. Revisionist History

原文链接：https://www.plutobooks.com/blog/radical-history-vs-revisionist-history/

尼尔·福克纳《激进的世界历史》2018年9月出版。图书信息：https://www.plutobooks.com/9780745338040/a-radical-history-of-the-worl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