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校“卫生巾互助盒”项目的经过、教训与总结
燃烧的女巫 著
事件经过
卫生巾互助计划由互联网女性主义者梁钰发起，由华东政法等学校的同学线下实践，10月份时在互联网广泛传播，我们X校中积极的同学经常在空间了解到别人学校的分享，女生私下聊到这个活动时绝大部分持肯定态度(样本≤30)。在我们团队建立之前，有女生在图书馆七楼自发放置互助盒，但盒子空了后补充状况糟糕，试点失败。
一、【讨论阶段】
10月24日晚，一个大二女生在QQ空间发说说倡导号召，两小时200赞+50转+1500浏览量(后续还有部分增加)。随后成立了微信的23人互助组，这是最早加入并参与讨论的一批，22女1男。当晚我们讨论了大方向，依次联系了校级学生社团和性别相关社团，鉴于性别相关社团人员表示无法承接这类公益活动、也难以拿到活动许可，我们选择找校级学生会和校医院下属公益健康中心。
10月25日上午，我们讨论完毕临时团队的部门设置和活动的步骤规划。临时部门包括策划组、调研组、文宣组、财务组、办公组和下属志愿者团队。策划组负责方案策划，联系院团委和学工办老师做指导，并通过老师转交给校方进行活动审批，允许我们募款集资，可以的话希望有少量资金支持。调研组在活动前期调研确定互助盒活动开展的具体方式;中期组织志愿者对试点互助盒进行流量监控并登记到表格中;后期定期用问卷调研反馈。文宣组负责运营官Q、公众号，制作宣传海报，进行校际经验交流及其他宣传事项。办公组负责对接学生会、公益中心及其他社团。财务组负责筹备物资组织人力，公示整个活动的财务状况和募资情况。下属志愿者团队是我们通过问卷筛选的能够线下出力的志愿者，加入的人有150个(后期陆续涨至200+)。
关于步骤规划，我们选择先试点一个月，根据试点经验改良后推广，在活动平稳运行后交由正规校级社团/公益健康管理中心接手，临时团队和志愿者负责提供辅助，缓慢过渡到活动成为长期性活动。
二、【试点阶段】
我们联系每栋楼的保洁阿姨，告知了我们的活动，达成一致。有的楼没有找到保洁阿姨，我们找到并仔细阅读了图书馆贴的卫生注意事项，只说洗手台保持整洁，对洗手台放置的物品无要求。
初期问卷根据认知——态度——行动的逻辑线设置题目，题型包括多选、单选、填空、比重题等，通过大学生群聊投放，7天时间调研样本1215份(集中于前四天，第四天时已经1190份)，包括老师(8位)、学生、校职工(4位)。根据调研问卷，我们选择了8个地方试点(教学楼、图书馆等)，采用透明互助盒和密封包装袋，每袋一片卫生巾，包装用便利贴写上过期日期/品牌/材质，并在盒中放入空密封袋、中性笔和便利贴，方便互助放回和意见反馈。
问卷反馈时状况不乐观，同样的问卷投放方式和问卷题型设置，我们3天只收集到了137份问卷，并且相当一部分答卷者没有使用过活动提供的卫生巾（精准度不高），并且存在一部分人因为试点状况（放回率低等）的态度由支持转向不支持。
校学生会和公益中心初期保持观望态度，在试点开始时帮助我们宣传，后表示愿意按我们规划的方式接手活动。试点过程中，共有三个校园媒体相关社团对主要负责人进行采访并帮助宣传。
试点阶段中我们募资过两次，先由活动团队垫钱，后期通过官Q等在志愿者群里进行小范围募资过一次，征集到的金额不多，共补充了两次卫生巾，都在官Q进行公示。日常由志愿者定期于课间拍照并在志愿者群中填写公开表格记录使用情况。
我们在试点开始前提交审批，学校的审批周期长，由于试点是于12月份上旬开展，接近学期收尾和考试月，从试点开始到结束的时间段内学校都没有答复审批。
12月中旬，公益健康中心主席表示学校在公益领域的资金支持一向缺乏，他很想接手我们的活动，但是他之前找校医院领导申请的洗手液卫生纸资金都只愿意审批一次，领导不想担责和花钱，我们的活动也大概率拿不到审批款。
随后，我们计算了试点阶段的收支，发现即便不考虑长周期带来的疲惫心理，按照试点阶段的金额，学生们的自发募资也不足够覆盖推广后的支出。
12月中旬，社工专业研究生联系我们团队，说明他们目前有公共健康管理领域的活动资金，只要求是公共健康领域相关活动，于是我们合作进行策划准备，向团队征集相关具体活动方案，最后整合成一整个大型活动，争取资金支持。不过最后大概率石沉大海，而且即使成功也会偏离女性互助和宣传女性主义的初衷。
1月上旬，我们在考试月前回收物料装备，试点结束。经数据分析后，认为维持现状只会造成活动失败。
经验总结
其实，活动从一开始就暗含着失败的影子，组织团队的漏洞实在太多。最开始团队成立时的宣传理念定位是“破除月经羞耻，女性互助”，但后期因为这个宣传理念难以拿到学校审批，所以转移到了女性健康上，对于一开始的理念是否继续坚持缺乏讨论与计划安排。当然这也可以理解，活动组织者基本上是单纯被“女性互助”的理念和对活动本身的兴趣所吸引来，而不是作为自觉的女权主义者来组织参与活动（即使认为自己是女权主义者的人也没有把理论联系到实践，这一点不如法大等学校），这就使得核心团队内部的思想意识模糊，缺乏明确的长远目标与坚定的信念，倾向于将这次活动作为单纯的公益活动而不是社会运动来对待。也造成团队管理松散，作为自发联系的临时团队，23人团队中长期活跃的成员不超过8个。志愿者团队中志愿者对活动的热情不高(目前已减少20-30名)。通过分享成功案例和定期公开进度鼓励士气的作用有限。这就给后面的节节败退和最终的失败埋下了伏笔，也是失败的根本原因。无论具体的规划有多么详细，直接的行动有多么热情，没有思想支撑的行动也只能是无根之萍——平心而论，在具体规划和直接行动方面我们几乎无可挑剔。
另外，从前文对事件经过的描述可以看出来，校方对于这次互助活动采取的是拖延与观望的态度。因为这次活动本身对于官僚来说并没有任何好处，既不能给他们增加政绩得到升迁，也不能给他们带来直接的经济利益，甚至还会占用财政开支，给官僚们的利益造成直接的损失。所以我们可以看到，校方在对活动本身的审批上漠不关心，对经费的审批上更是困难重重。各部门相互踢皮球，都不愿意作为主管部门承担责任（即使个别官僚有良好意愿也不行）。但组织团队却依然寄希望于校方或者其他大型社团来接手活动，自我定位为临时团队，根本没考虑过和校方存在对立的可能性。这就把整个活动置于官僚们的控制之下，而官僚又因为其自身的行为逻辑必然让学生失望。
在活动试点的经费筹集问题上也是这样，由于过于考虑校方对于筹集资金的态度，所以在筹资问题上畏手畏脚，只在志愿者中进行过一次小范围募捐，剩下的基本上都是团队自己补贴，经常为资金问题发愁。而如果一开始就进行大范围募捐，趁校方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就能解决资金问题。即使后期校方认为募捐不合规，在已经解决经费问题的情况下也有足够的资本和校方阳奉阴违虚与委蛇。而校方下属的部门在经费问题上是受到校方财政的制约，不可能进行大规模募捐的活动，所以完全不能指望他们，只能依靠学生自己，这也更符合发起活动时的“互助”理念。
至于活动进入正轨后的经费问题其实并不难解决，有以下几种方案可以选择：
1.一元捐和校际统一采购相结合的方案：将临时团队成立为社团，仿照其他公益社团一样拉赞助和不定期募捐，通过校际联合大规模购买，获得商家的优惠，减少开支。并且试点一元捐模式，定期检查二维码，进行统一的集中化管理并接受学生的监督。这是最优备选方案，也最符合活动发起时的理念。而且也可以解决卫生巾使用者的安全隐患和放回率低的问题（自发放入和放回卫生巾的同学很多不会特地记住过期日期，也没有按照过期日期/品牌/材质格式严格书写，部分使用者表示她们只当做临时使用，一旦回到寝室或者有其他选择就会换掉它。学校课程间流动性强，很多课程一周才在一个地方上一次课，以周为放回周期很容易出现忘记的状况。）当然这就需要解决前文所提出的核心团队内部的问题。
2.引入商业模式：联系有相关经验的公司(其他学校负责人推荐)装置卫生巾单片购买装置，学生自行购买。但这就等于是把活动主导权交给了资本，学生难以参与。一旦资本形成垄断后，卫生巾的质量和价格也都难以保证。而且因为涉及到商业利益，校方和企业之间会进行长时间的讨价还价和利益分配，项目不能及时落地。
3.中途地方妇联有征集女性公共健康领域的参与者，也涉及过卫生巾领域，但征集要求是参与公益2年及以上的本科及以上大学生，我们团队没有符合要求的人，无法进行。即使以后有符合要求的人，妇联官僚和校方官僚之间的利益纠葛也会使得项目难以开展。
综上所述，X校的这次“卫生巾互助盒”项目是一次自发性的活动，它建基于部分同学对于“互助”理念的热心和公益活动的情怀，未能达到自觉性的高度，没有普遍认同的理论、路线和纲领，这使得团队成员意识模糊，缺乏目标，不够果敢，很容易就被校方拖垮，进而导致活动的失败。要解决这一问题，首先需要进行团队建设，定期开展女性主义以及社会运动等理论学习，提高团队成员的思想意识水平和活动管理水平，并逐步讨论出团队的发展方向和长期目标，推动活动往一个自觉性的女性主义运动方向迈进。自发性是活动能开展起来的基础，但仅仅只有自发性是不够的，自发性的行动只有与自觉性的思想相结合，才能发挥出应有的力量，否则在高度自觉的官僚面前不堪一击。
在A校的实践中，因为没有一个中心化的核心团队而导致失败[1]。而在我们X校中，因为核心团队的缺乏自觉性导致失败，这是一个沉重的教训。相信其他学校的活动中也会有类似的问题，希望X校的经验教训能给其他同学提供参考。失败并不可怕，只要能在失败中总结出经验教训，避免下一次犯同样的错误，那失败就是为下一步的成功做准备，况且这次失败所付出的代价还不算太惨重。让我们一起努力，为一个性别更加平等的社会而斗争！
[1] 《A校“卫生巾互助盒”项目受挫简介与评述》，https://mp.weixin.qq.com/s/FgQzKM-HB6cRAE78DYZF0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