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国际主义共产主义组织—斯巴达克斯对2023年5月第一轮议会选举的评估

素侠云雪 译

5月议会选举中,选民重心的右移是政治反应的一个缩影。自1974年以来,中右翼、右翼和极右翼政党的比例之和首次超过50%。[1]劳工地区在至少二十年后(译按:指1994年前后)传到了右翼的控制之下,而其他地区则在五十年后(译按:指2023年)传到了右翼的控制之下。

这一结果不能用一些所谓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来解释,也不能用阴谋论来解释,甚至不能用媒体宣传来解释——媒体宣传总是一个重要因素,但在以前并没有导致同样的结果。必须给出一个政治解释:这个结果是“首次左翼”[2]的灾难性失败的后果。这是左翼政府的阶级合作和与机构“艰难地讨价还价”战略的预期成本。激进左翼联盟(ΣΥΡΙΖΑ)[3]的系统性危机结束了备忘录和反备忘录时代,因为它反映在政治层面——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也消除了对阶级意识的历史印记。

事实上,最重要的政治变化,以及在这个意义上,选举的核心事件,是激进左翼联盟的崩溃,这可能标志着其历史性失败。泛希腊社会主义运动(ΠΑΣΟΚ)[4]在被击败的中左翼重获霸权,与激进左翼联盟的差距可能在选举后会变得更小。然而,泛希社运还远远没有成为类似于旧两党制的第二极。

右翼拥有更多的团结和信心,目前也得到了资产阶级最重要部分的明确支持。在选举上,新民主党(ΝΔ)[5]的胜利是基于它在小资产阶级中的压倒性支持率,但也基于它在工人阶级中不断扩大的影响,尽管它可能没有在其组织的公共和私营部门中赢得多数。在广大贫困阶层中盛行个人主义逻辑和保守的选举行为。然而,需要解释,而不是指责这种现象。

一方面,在激进左翼联盟通过第三份备忘录后,稳定方案的完成确保了正常的表象,有效压制了社会的反抗。另一方面,由于疫情,稳定协议有所放松,使得预算赤字政策得以实施。因此,米佐塔基斯(Μητσοτάκη)政府能够在没有重大削减计划的情况下进行治理,采取补贴政策,在招聘方面有一定的解冻,等等。失业率的下降(特别是在疫情后的部分恢复阶段),及旅游业的繁荣,尽管从中期来看都不稳定,而且提供多是很差的工作,但给人以某种经济稳定的印象。尽管人们因坦皮罪行(Τέμπη)、专制主义和疫情期间卫生系统的崩溃、通货膨胀等而愤怒,但激进左翼联盟并未表达这些愤怒,要么是因为这些不合投票的标准,要么是因为没有把一些问题认定为政府的直接责任。很大一部分人,甚至是工人阶级,都是抱着“两害相权取其轻”的逻辑去投票的,这也是激进左翼联盟的竞选活动所呼吁的——只是,在这种逻辑下,他们把票投给了米佐塔基斯。

由于允许直接挑战体制的裂缝暂时被关闭,人们更期待常态和稳定,而远离了2015年那样打破稳定的新冒险,由于主流左翼领导人的责任,这些新冒险最终被证明是徒劳的,所以人们转而支持体制的最合法管理者,即资产阶级传统政党,是可以理解的。今天,相当一部分劳动人民和被压迫人民认为没有其他选择——但因为没人给他们提供选择。

然而,把群众选举行为的右移,翻译为社会意识形态的右转,则极为肤浅。实际情况是矛盾的,包含着两极化因素。从选举中并不能捕捉到一切,即使捕捉到的东西也是以一种扭曲的方式捕捉到的。现在需要的是冷静的分析和制定战斗计划。

右翼的全面统治让工人阶级的先锋队和有觉悟的人感到恐惧和失望。然而,没有成立极右政府的迫在眉睫的威胁,更没有新民主党对资产阶级民主的质疑。阿多尼斯[6]一方面说要扮演右翼阵营的兔子,另一方面又说激进左翼联盟摆出的是另一种勒索式困境,不管他怎么说,新民主党政府都不可能独自修宪。米佐塔基斯的战略目标是体制的中期稳定,围绕右翼治理计划建立社会联盟,以及顺利实施有利于资产阶级的改革方案。所有这些都会给我们带来危险,但它仍受制于资本主义经济及社会和政治进程的实际前景。

一方面,资本主义新危机的影响,表现在最近的银行倒闭,预计很快会产生更深层的影响,但恢复稳定的协议很严格,这会严重限制米佐塔基斯用通行证、补贴和招聘承诺来平息愤怒的任何能力。在危机中,资产阶级的道路只有一条,且众所周知:紧缩。而实施紧缩的方式也众所周知:国家暴力。这是我们在未来一段时间内必须处理的问题,但是在没有吸收不满情绪的官方反对派保护的情况下,新民主党的下一届政府必须要直面问题。

另一方面,最近的运动高潮可能很快就会改变这种状况。目前还没有踏出明显的政治足迹,因为它的成熟还需要些时间,而改良主义领导层(激进左翼联盟,也包括希腊共产党(ΚΚΕ),欧洲现实不服从阵线25(ΜεΡΑ25)在选举中确保了选举期间的政治“正常”条件的白痴病式绥靖政策,当然起了作用。然而,运动的重新兴起是一个无法被抹杀的事实。

尽管右翼获胜,但左翼普遍表现得更加强大,包括议会外的左翼。这一事实对于未来的斗争是很重要的。但另一方面,其最强大的中心——希腊共产党,尽管近年来在口头上向左转,但仍然扮演着缓冲器的角色,它在工人运动中的霸权最终将付出沉重的代价。[7]无论如何,希共支持率的上升实际上只是恢复了2012年之后的一些损失,其数字仍然远远落后于2004—2012年的成绩。

极右翼的力量也相对较强,但没有任何突破,而且四分五裂,暂时无法在保守派领域称霸。[8]最重要的是,在有组织的和战斗性力量方面,极右翼目前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与金色黎明相比拟。然而,不应低估法西斯主义现象复苏的可能性,因为民族主义、极端保守主义、反移民种族主义、厌女症和非理性为法西斯主义的复苏创造了有利的土壤,特别是在人口中最个体化的部分。

而5月选举证实了政治代表结构的变化,这主要是由危机时期促成的,这使得选举行为越来越难以预测——例如,激进左翼联盟的集会比新民主党的集会规模要大得多,但在投票箱的结果中丝毫都没有表现出这一点。这表明,各类名人正在取代政党官员在选票上的位置。现在,执政党与其基础有更多的选举联系而非有机联系。

今天,希腊资本主义没有像前十年那样陷入公开的政治危机。然而,目前的稳定缺乏深度。政治体系仍然是支离破碎和不断变化的。经济条件和政治现实正在孕育新的不稳定。当新民主党耗尽自身时,资产阶级将失去现成的替代治理工具。

选举中的实用主义投票并不表明人们对制度抱有信心。备忘录年代和伟大的社会斗争的经验并没有神奇般消失。资产阶级民主没有过去的魅力——这就是为什么激进左翼联盟的竞选活动完全是空洞和无效的,激进左翼联盟完全集中在吸引“中产阶级”和“政治中心”以及捍卫民主传统的抽象尝试上,但因有先前的历史作参考,所以打动不了什么人。

然而,目前如果没有公开的政治危机,那么在工人阶级内部就会存在明显的霸权(译按:即领导权)危机。这一事实带来多种可能。在下一次选举中,运动中将没有“理所当然的”拥有特权的政治代表,因为自2012年以来,激进左翼联盟实际上一直是自封的政治代表。这就为工人运动内部相互关系的必要改变开辟了道路。

同时,在反资本主义左翼中也明显缺乏一个霸权计划。欧洲现实不服从阵线25(ΜεΡΑ25)的计划被破坏了,就像之前人民团结党(ΛΑΕ)的计划被破坏了一样,而且很难在第二轮选举中得以恢复——这样一来,那些选择加入或支持这些“广泛性”改良主义政党的反资本主义者的计划也被破坏了。[9]自由扬帆党(Πλεύση Ελευθερίας)在非理性民族主义民粹主义的道路上走得太远了,无法凝聚反资本主义左翼的潜力。[10]带来“工作室”(Στούντιο)的临时举措失败了。[11]在这种情况下,反资本主义左翼阵线作为一个基准的持久性是非常重要的。它的得票率上升并不能证明其自我庆祝是正确的,甚至不符合它在劳工运动中的实际影响。然而,这种上升也不是可以忽略不计的,特别是考虑到有组织的力量退出前线的情况:这表明这个空间仍然是迄今为止国内最显著的独立反资本主义团体,不可能有无视它的独立反资本主义左翼建设计划。

尽管承受着各种压力,反资本主义左翼阵线也必须在即将到来的下轮选举中开展全面的反资本主义运动。它必须提出一个革命计划,打破“两害相权取其轻”的恶性循环,而不是止于肤浅地批评每个资产阶级政府所采取的措施——因为这是每个资产阶级政府的工作。现在需要强调质疑“有用投票”的逻辑,以及强调有必要实现投票和行动的政治统一。最重要的是,需要在两轮选举过程中重建阵线的地方委员会,以便在选举后更全面地促进其内部运作,加强其对社会运动的干预,在斗争中采取更团结和更有效的行动。

希腊国际主义共产主义组织—斯巴达克斯(ΟΚΔΕ – Σπάρτακος,第四国际希腊支部)中央委员会

2023年6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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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译按:在2023年第一轮议会选举中,各支右翼得票情况为:新民主党40.79%,希腊解决方案党4.45%,胜利党2.92%,颠覆联盟(也叫统一人民阵线)0.9%,国家创建党0.81%,统一自由联盟0.63%,民主呼吸党0.47%,中派主义者联盟0.38%,再度自由党0.35%……总数在51.7%以上。

[2] 译按:指2015—2019年激进左翼联盟政府。

[3] 激进左翼联盟是希腊的中左翼政党,源于欧洲共产主义的希腊共产党(国内派)及其延续左翼运动与生态联盟。领导人为齐普拉斯,曾在2015—2019年执政,执政期间接受了欧盟第三份备望录,实行严厉的紧缩政策。

[4] 泛希腊社会主义运动是希腊一个社会民主主义政党,在1974年反军事独裁的起义成功后,力量发展迅速,并有大量激进人员活跃于其中。90年代后,接受“第三条道路”,力量逐步衰减。

[5] 新民主党为希腊最大的资产阶级政党,领导人为米佐塔基斯,持新自由主义立场,支持私有化和紧缩政策。

[6] 阿多尼斯·埃俄尔移亚德斯(Άδωνις Γεωργιάδης),在米佐塔基斯政府中任发展与投资部长。

[7] 希腊共产党是希腊人数最多的左翼政党,持斯大林主义立场,近些年来执行极左宗派式的“第三时期”路线,同时在很多社会斗争中又起着缓冲器的作用。

[8] 第一轮大选中,参加选举的极右翼党派有:希腊解决方案党、国家创建党、希腊人会议等。

[9] 欧洲现实不服从阵线25和人民团结党均源于激进左翼联盟内的前左翼平台,两党均为左翼改良主义政党。其中欧洲现实不服从阵线强调扁平化民主和电子投票,对于女性主义、生态主义等运动较开明,人民团结党则持官僚主义结构,民族主义立场较强。这次大选,两党结成“破裂联盟”,第一轮选举中得票率为2.63%。

[10] 自由扬帆党是希腊一个左翼民族主义政党,号称要实现民主、公平、正义,并要求德国赔偿二战赔款。第一轮选举中得票率为2.89%。

[11] “工作室”,指“激进与反资本主义左翼统一运动”(Ενωτική Κίνηση της Ριζοσπαστικής και Αντικαπιταλιστικής Αριστεράς),对抗—争取一个共产主义左翼组织、左翼重组社、社会主义工人党、现代共产主义计划、战士社等一起开会,主张人民团结党、反资本主义左翼阵线应联合起来,形成一个统一的组织。但随后因人民团结党宣布在大选中支持欧洲现实不服从阵线25,和反资本主义左翼阵线在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中宣布不会与人民团结党联合参选,而导致该倡议破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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