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进左翼联盟会变成“新泛希腊社会主义运动”吗?

尼科斯·塔姆发克里斯 著;素侠云雪 译

按:本文写于2012年11月,正是激进左翼联盟初开始在政治上大有进展,而国际左翼普遍对其寄予厚望时。但此文已指出激进左翼联盟不会带来工人阶级的革命,而只会像前泛希腊社会主义运动党一样,最终服务于资产阶级统治。此预言在2015年后应验。

本文翻译自希腊国际主义共产主义组织—斯巴达克斯的官方刊物《斯巴达克斯》。

泛希腊社会主义运动是一个群众性社会民主主义政党,曾引导着来自希腊整体统治秩序的过渡方向,也是当前在信用上饱受打压的主要受害者,并因此而日益边缘化。激进左翼联盟力量的增长和他们问鼎政权的可能性促使更多的左翼份子寄希望于成立一个激进左翼联盟政府。但激进左翼联盟会重蹈泛希腊社会主义运动的覆辙吗?希腊国际主义共产主义组织—斯巴达克斯的尼克斯·塔姆发克里斯提出了这个问题。

在最近的两次大选中,激进左翼联盟[1]获得出乎意料的增长,一跃成为第二大党,而阿列克西斯·齐普拉斯关于下一届首席部长的策略不禁让很多人联想到激进左翼联盟正在提出之前四十年被泛希腊社会主义运动[2]所提出的立场。很多人在领导角色上将阿列克西斯·齐普拉斯和安德烈斯·帕潘德里欧在1967-1974年军事独裁统治刚刚结束时期所扮演的角色相提并论。与当前主流希腊左翼(包括激进左翼联盟)的流行观点相一致的是,一个新的“两党体制”[3]正在逐步固定化。也就是说,诸多政党中的两个寡头谋求绕过阶级区别,在阶级力量之外谋求政府权力。但是,如果说“两党制”在过去掩盖了对政治局势的正确解读,那么,今天这种体制不仅掩盖了政治现状,而且给悲惨的社会现状和当前的政治僵局戴上了面具。的确,从外表上看大选后的激进左翼联盟与1974年到1981年间的泛希腊社会主义运动的相似性非常明显。很重要的一个问题是,这两个政党之间那么明显的相似性会导致它们将来更加稳固的一致呢,还是从长远讲,会在不久的将来决定社会与政治的发展呢?

泛希腊社会主义运动的成长与整合

1974到1981年的泛希腊社会主义运动是由人民大众,尤其是那些受着伟大的民族解放运动(民族解放阵线[4],1940到1944)的强大影响和记忆的、倾向于社会主义的人整合起来的。“现实存在的社会主义”已经丧失了革命与社会主义重建的光辉,但其强有力的存在仍然在证实着中央国家计划下后资本主义经济的可能性。1974—1981年期间,人民大众围绕在泛希腊社会主义运动周围的联合促使该党的组织得到稳定的增长与相应的建设。其党员活跃在社会运动的队伍中,他们不仅在参与小农与小商人等作为该党主干的小资产阶级运动中,还参加工人运动,他们积极进入工厂、农业合作社中活动,在独裁统治结束后还进入市政府当中。当该党正积极地、大规模自发性地由地方组织向全国性联合组织发展时,安德烈斯·帕潘德里欧还首次提出了“自我组织”的口号。

泛希腊社会主义运动提出了一个激进纲领,其中包括:建立一个“福利国家”(公共与免费教育、全国性医疗保障),承诺让希腊脱离北约和欧洲经济共同体。在其进入政府前,它培养了一场彻底的民族主义的反帝国主义斗争并积极参与到其中。泛希腊社会主义运动成功地参加了1981年10月18日的大选,在大选中他们提出了颇能感染群众的煽动性口号:“10月18日社会主义”。毫无疑问,从泛希腊社会主义运动进入政府的那天起,它的领导们就完全忘掉了社会主义和退出北约与欧共体的承诺。这份所谓要实现社会主义的“第三条道路”的激进纲领致力于资产阶级国家的管理和现代化。其最终改革方案大体上讲与希腊资本主义的需求并没有什么不同。党的机构顺着一条快速融入资产阶级国家的道路行进,尽管经过长期的党内斗争,其政策尽可能趋于中和,但还是在排挤和孤立劳工队伍。自从其创立者也被管理者们驱逐出党后,或者说该党完全转入资产阶级架构中后,大量激进的青少年加入了该党。

在关键时刻,安德列斯·帕潘德里欧,一个充满权势和富有魅力的人物,展现出他可以直接同广大群众的感受与愿望相联系,为人们培养并恢复那没有痛苦的幻觉,即通过议会的“第三条道路”来迈向社会主义。当然,全球资本主义从八十年代开始就掉入衰退长波,为此资本主义发动其主要攻势来对付工人运动的发展。里根和撒切尔的新自由主义引导着这条道路。希腊资本主义虽然看起来还有能力向“福利国家”做一些让步,但这些政策至少部分地与主流资本主义政治一致。

激进左翼联盟在选举中的增长及其转变

在2012年的大选后,激进左翼联盟仍然能召集总体上和思想理论路线上都倾向于左翼思想传统的工人阶级的主要部分。的确,在“现实存在的社会主义”崩溃之后,新自由主义在思想上的优势在工人阶级和人民群众中散布了混乱和目标的缺失。但激进左翼联盟(以及之前的左翼运动与生态联盟)从来都不曾试图对历史上希腊共产党(国内派)[5]领导层的局限性和态度做一次清晰的和诚实的自我批评,且那时左翼运动与生态联盟正在向“现实存在的社会主义”的官僚层靠拢。更严重的是,左翼整体理论的虚弱和组织的衰退为希腊社会中排外主义和种族主义的日益强大打开了道路,并最终导致右翼和新纳粹政党得以在危急的经济危机形势下产生。

激进左翼联盟将工人的集会代之以议会的斗争。这既不是党的组织发展和党内成员在劳工运动中活动的结果,也不是来自于群众集合的新抵抗运动与当地群众的自我组织的发展。激进左翼联盟在群众动员面前总是无精打采的,并尽力将动员限定在议会选举的增长上。激进左翼联盟的选举活动更多地依靠通过媒体和广告口号与群众阶层保持接触,却很少依靠同群众的直接接触和该党潜在的社会基础的活动上。齐普拉斯的公开演讲不断地转向承诺实现资产阶级国家和资本主义经济更好的管理。此外,齐普拉斯(像小A.帕潘德里欧)试图通过没有痛苦的、议会的道路来提升党的机构和直接满足人民的感受和愿望,使人们摆脱经济危机的梦靥——留在欧盟体制内。人民谨慎地集合起来,但没有热情地团结在激进左翼联盟周围,因为他们意识到了当前局势的严重性和激进左翼联盟轻易做出的许诺的空想本质。

左翼运动和生态联盟骨干中的重要部分已经完全投向了国家官僚。激进左翼联盟的竞选纲领坚持要保持资产阶级国家的管理框架。通过欧盟制度来“重新调节债务”的传奇宣言是那样的不可靠,仅仅限制在营救残余的福利政策上,更为含混不清的是要实现资本主义经济的“生产复兴”。社会主义的展望,包括计划经济,将银行和大公司国有化等唯一能替代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的方案并没有真正在再次大选时被提出,而且比过去选举宣言中提到的内容还要少很多。在齐普拉斯的词汇中,“社会主义”这个词似乎已被永远地抹去了。

更糟糕的是,随着法西斯主义的金色黎明党(GD)的快速增长,激进左翼联盟明确表示他们自己要保卫一个破产的资产阶级民主制度。这个民主制度已经完全陷入了声名狼藉中,沉入了惶恐的资本主义政客间毫无差别的相互责难的丑闻中。在这个非常时刻,当社会主义观点可以发展到对抗堕落的制度时,激进左翼联盟却为金色黎明这群家伙提供了尖声喧哗和疯狂煽动的场所。在这个非常时刻,当激进左翼联盟应当果断地面对法西斯主义恐怖在街区和居民区举行的大规模集会时,它却总是去乞求资产阶级法律并依靠资产阶级的警察——被法西斯主义严重渗透和侵蚀的机构。此外,左翼运动和生态联盟在去年9月提议将激进左翼联盟合并为一个政党,这是第一次试图并入或消除激进左翼联盟中激进的“组成部分”的提议。可以想象,在统治阶级看来,这个突然变化使该党变得更加可靠。

确实,经过几十年消沉后,在像希腊这样一个欧洲国家出现由像激进左翼联盟这样一个传统左翼政党来掌握政权的机会给欧洲统治阶级发去了警报。其原因不是由于激进左翼联盟所带来的风险,而是因为全面动摇和无法控制的发展带来这样一种可能,即广大群众希望有一个左翼政府来作为他们自己的胜利,是因为连锁反应可能出现在其他欧洲国家。他们很清楚,不管一个改良主义左翼领导有着怎样的愿望、计划和预估,当前的经济危机已经造出了随时都可能爆炸的社会火药桶。

另一方面,绝大多数欧洲激进左翼看起来都被激进左翼联盟选举上的胜利给迷惑了。多数欧洲左翼政党都突然间无条件地支持左翼运动和生态联盟领导层,而不去多了解一下希腊社会中的各阶级力量间的关系,该党对希腊政治局势的反应,左翼运动和生态联盟党的真实本性及其历史等。的确,欧洲左翼在经历近30年的下滑后,非常期待能赢得一场左翼的胜利,这样的期待非常正常,也应得到人们的理解。但用人们的愿望来替换当前局势下的现实极其危险。更糟糕的是,这对在当前困难的形势下建立统一的反资本主义与共产主义左翼的尝试而言是一种不公正的描绘与攻击。

2012年11月12日

注释

[1]激进左翼联盟—联合社会阵线是一个左翼政党,成立于2004年全国大选之前,是以左翼—生态联盟为主,联合众多小的左翼和基金政治组织以及独立政治人士所成立的。在2004年的全国大选中,联盟获得3.3%的得票率。在2012年6月17日的全国大选中,激进左翼联盟拿下27%的得票率,称为希腊议会中仅次于新民主党的第二大党和现在最主要的反对党。

[2]泛希腊社会主义运动是希腊左翼政党最主要的核心,是历史上希腊两个主要的政党之一(另一个是右翼政党新民主党)。该党是由安德烈斯·帕潘德里欧在1974年独裁统治结束后建立的。1981年,泛希腊社会主义运动成为第一个在希腊议会中赢得多数议席的社会民主主义政党。

[3]在希腊一般被称为“伊克马提斯莫斯(Dikommatismos)”、“比巴提三西普(bipartisanship)”,就像美国的两党制一样。

[4]民族解放阵线:民族解放阵线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亚克西斯占领期间希腊最主要的抵抗运动。其主要力量是希腊共产党。截至1944年,民族解放阵线成为其所解放的区域内主要的群众社会运动并组建了自己的政府。,其运动在1944年的解放战争中达到顶峰,那时他们控制了这个国家的多数地区,但随后经历了斯大林主义领导所犯下的严重的战略错误所导致的战斗和政治失败。

[5]希腊共产党(国内派)成立于1968年希腊共产党的一次大分裂后。希腊共产党(国内派)本质上打破了希腊共产党从理论从属到苏联共产党的领导的束缚。它后来同意大利共产党和尼古拉斯·奇奥塞斯库罗马尼亚共产党建成一个联合体,并接受了欧洲共产主义观点。该党还选择“重建左翼”并拥抱“人类面临着社会主义”的理念。1986年,在希腊共产党(国内派)第四次全国代表大会召开几个月后,该党分裂成两个党:左翼的是“希腊共产党(国内派)—重建左翼”,偏右翼的是“希腊左翼党”,即今天希腊左翼运动与生态联盟的前身。

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