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洛茨基者停摆国家的那一天——斯里兰卡总罢工65周年

鲁曼·穆纳辛格(Ruman Munasinghe)  著

瓦西里·阿尔特法特尔  译

素侠云雪  校

兰卡平等社会党领导人N. M. 佩雷拉在1953年的大规模集会上发表讲话

“兰卡平等社会党(LSSP)[①]领导层的结构……在1953年8月总罢工期间表现得最好。作为一个真正具有革命性的团队,兰卡平等社会党的领导层率领着起义群众,同时在街头为了贫困群众当前的物质利益、为了以社会主义推翻资本主义而战。”

——埃内斯特·曼德尔

20世纪50年代,在领导停摆该岛的群众运动的过程中,兰卡平等社会党(南亚最大、最成功的托洛茨基主义政党)达到了力量的顶峰,接着又犯下多个政治错误,使得直接建立一个工人阶级革命政党的可能性化为泡影。为工人阶级政权而奋斗的严肃革命者应当铭记这一兴亡的教训。

如果不了解托洛茨基主义与托派在岛上的影响,就无法理解斯里兰卡的历史。兰卡平等社会党也许曾是“第四国际”在南亚最强大的政党,是由一小群受过大学教育、享有特权的激进分子发起的。其中许多人都曾在英国或锡兰的大学学习。

尽管党的来源是一帮书呆子,但它仍然很快成为了工人阶级斗争(例如有组织的劳工运动)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此外非常关键的斗争还包括:争取第一次世界大战退伍军人、疟疾受害者、营养不良者的福利的斗争,停止充当英国在“二战”的帝国主义行径的帮凶,并且争取从英国独立。

实际上,兰卡平等社会党是最早呼吁斯里兰卡独立的组织之一,并在斗争中发挥了主导作用。这就是很大程度上解释了为何斯里兰卡资产阶级势力完全不像印度资产阶级那样支持结束殖民统治。

到20世纪50年代初,斯里兰卡岛已经从大英帝国独立,为第二次世界大战做出了贡献,并正从朝鲜战争中收获巨大的商业利益,特别是在橡胶出口方面。此时的兰卡平等社会党证明了它非常擅于动员数以万计的工人和农村贫民,并且作为第四国际的斯里兰卡支部,建立了一个正式的锡兰政党。

在英国统治期间被流放至印度的一些兰卡平等社会党领导人返回了该岛,至少1.2万名热情的支持者迎接了他们。兰卡平等社会党决定利用这一局面,发起了20世纪由托洛茨基主义者领导的最大规模的罢工之一。

总罢工

在朝鲜战争期间原料需求的推动下,斯里兰卡经历了出口的繁荣,使执政的统一国民党(UNP)得以维持对大米的补贴。到了1953年,统一国民党决定削减大米补贴。这种主食的价格随后上涨了近300%。这成为了总罢工的主要动因。

尽管一些人认为:支持补贴大米仅仅是出于利他主义,削减补贴也仅仅是因为经济纠纷。这种看法并不完全正确。斯里兰卡一向有左派的立场。斯里兰卡的第一部宪法宣布该国为“民主社会主义共和国”[②],至今依然列于国名之中。从过去至今,大米补贴及其他各种社会福利,都是斯里兰卡国家实现其自称的“社会主义”目标能做的最基本的事情。此外,削减大米补贴并非由于经济下滑:斯里兰卡没有真正陷入完全的经济动荡,它仍然能够从原料出口(至关重要的是对革命后中国的出口)获取巨额财富。

削减开支的真正原因是政治—经济政策。在朝鲜战争逐渐平息之际,锡兰避开了美国的压力,去寻求新的贸易伙伴,与中国签署了一项重要的贸易协定。这彻底激怒了华盛顿反动的反共势力。美国当局随即发起了一场经济破坏活动,其中就包括干涉原材料的跨洋运输。

此外,总部设在华盛顿特区的国际复兴开发银行发表了一份关于美国经济状况的报告。报告提倡所谓“稳健的经济政策”和“巧妙地处理政府预算”。简而言之,这份报告主张削减用于为穷人和工人阶级提供基本必需品的资金。这种情况预示着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危机:美国当局对外输出原教旨新自由主义的意识形态,即“华盛顿共识”;与此同时,在全球各地推行的紧缩政策给第三世界人民造成了影响。

正如历史学家伊芙琳·弗雷德里克·查尔斯·卢多维克(E.F.C. Ludowyk)所写:“恰是这种稳健的政策,导致了1953年的危机。根据中央银行的建议,总理决定削减对进口大米的补贴,从而提高了限额大米的价格。”斯里兰卡政府同样停止了学校的免费午餐服务,提高了邮资,布匹和廉价香烟的价格也上涨了。兰卡平等社会党领导了对这项政策的抗议,并号召全国性罢工。

总罢工的前奏,预示着即将到来的行动的性质。在短短两周时间内,为数不多的兰卡平等社会党干部就在抗议政府紧缩政策的请愿书上收集了7万多个签名。7月21日,在提高大米价格的政策生效后的第二天,巴勒皮蒂耶的农民自发行动起来,成功阻塞了交通。在这一周,抗议蔓延到了其它村落和城市无产阶级。在接下来的几周里,基层工人向他们的老板和工会领导施压,要求发动罢工。

斯大林主义的斯里兰卡共产党未能正确地回应行动号召,但最终也支持了总罢工。在运动爆发后,中左翼的“斯里兰卡自由党”也选择予以支持。斯里兰卡自由党支持总罢工的目的,恐怕更主要是为了反对执政的“统一国民党”,而不是关心工人与农民。在8月12日将可以看到,托洛茨基主义的兰卡平等社会党在工农联盟的组织中扮演了关键的角色。[③]

军队、警察、新闻界和”统一国民党”政府本身也开始着手显眼的准备工作。政府工作人员受到恐吓和威胁,不得参加即将开始的罢工行动。斯里兰卡警察与军队公开地展示他们的力量。8月11日,警察与佩拉德尼亚大学附近的学生发生冲突。媒体开始发布反罢工宣传。在整个事件中,媒体始终坚决反对罢工。

1953年8月12日清晨,充满了令人惊叹的事情。科尔文·R·德·席尔瓦(Colvin R.de Silva)的详述值得引用:

“在户外以及最重要的政府和私人工作场所门口,‘兰卡平等社会党’的领导人迎接了降临到科伦坡的十二日晨曦。港口罢工、拉特马拉纳铁路车间罢工、电车罢工、科伦那瓦(Kolonnawa)的PWD厂罢工、DI木工车间罢工、Wellawatte纺纱与编织工厂罢工、沃克(Walker)厂工人罢工、火柴工人罢工、卡车司机罢工,加上一些小单位的罢工,罢工行动仿佛滚滚浪潮。”

尽管德·席尔瓦整理的总罢工参与名单在不断增补,但远远未能列出所有的参与者。街道和工厂空无一人。即便不准备参加罢工的工人也无法抵达工厂,或者根本就无法动身。公共交通几乎完全停运了。通讯瘫痪了。绝食的佛教僧侣占领了科伦坡市政厅,悬挂起一面黑色的抗议旗帜。手段从非暴力抗议升级到了有组织地破坏资产阶级的财产。整个岛停摆了[④]

统一国民党政府对总罢工涉及范围之广感到震惊,被迫躲在位于科伦坡港的英国皇家海军“纽芬兰”号上召开会议。会议决定宣布国家进入紧急状态。在8月13日决议后,当局打算像过去一样用猛烈的拳击粉碎人民的抗争。警察在这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他们对托洛茨基主义文献出版场所和托洛茨基主义者的住所发起了突然袭击:开枪、打人、进行大规模逮捕。政府用了力所能及的所有手法去压制兰卡平等社会党。最终,紧急状态开始伤及新闻界和商界。当局的大规模报复失败了。

兰卡平等社会党之后的几年

在总罢工之后的几年里,兰卡平等社会党在竞选中败给了斯里兰卡自由党。斯里兰卡自由党的班达拉奈克靠着“僧伽罗语惟一”的种族主义口号赢得了总理竞选。这使兰卡平等社会党中的泰米尔人疏远了党。该党历来要求僧伽罗语和泰米尔语的平等地位,还组织起泰米尔工人,结果失去了主要的支持者。

在20世纪60年代,兰卡平等社会党决定与斯里兰卡自由党联合组阁执政。这意味着一个杰出的托洛茨基主义政党决定与一个中间派资产阶级政党结盟统治国家。如果说先前向斯里兰卡自由党的屈服疏离了党内的泰米尔人,那么这个决定则赶走了其余的严肃革命者。许多人离开了兰卡平等社会党,并试图建立自己的革命政党,而其他人则追随工联主义。纳达拉贾·贾纳甘(Nadaeajah Janagan)写道:“随着1964年兰卡平等社会党加入与斯里兰卡自由党联合政府,斯里兰卡左翼运动的历史变成了机会主义的历史。”

兰卡平等社会党立即被托洛茨基主义的第四国际开除。斯里兰卡的左翼运动(也许是南亚地区最富战斗性、无疑是政治上最强大的左翼运动)受到了不可挽回的伤害。

该党在泰米尔人自决和反对阶级合作的立场上都未能贯彻到底,反而屈从于僧伽罗佛教民族主义和资本主义政治势力。这些错误被证明对整个国家都是有害的。岛上因在北部地区建立一个泰米尔国家陷入了残酷的内战。斯里兰卡内战从1983年一直持续到2009年。缓慢地迈向新自由主义经济政策(特别是在拉贾帕克萨担任总统期间),同样具有破坏性。

1953年8月12日伟大的总罢工,值得在这65周年纪念日不被遗忘。在那一天对国家的控制、及把资产阶级政府驱逐到海上的行动中,工人阶级与农民的力量展现了自己的力量。

2018年8月12日

按:原文有少量拼写和语法错误,可能会影响理解。——译注

原文链接:

注释:

[①] 纳达拉贾·贾纳甘(Nadarajah Janagan)写道:“由于战争期间兰卡平等社会党发起的斗争,英帝国主义在斯里兰卡的统治变得不稳定。一方面是城市工人阶级发动罢工,另一方面是种植园部门在中央省罢工。罢工甚至一直蔓延到了巴杜勒议会。

[②] 宪法承认需要“实现民主社会主义的目标,包括所有人的基本权利和选举权,这将成为‘斯里兰卡的权力仅属于人民’的基本法则”。

[③] 科尔文·R·德·席尔瓦在评论兰卡平等社会党建立联合阵线的动机时写道:“然而,这一呼吁也是为了延续兰卡平等社会党此前关于建立联合阵线的决议与主张,亦即在锡兰国内建立一个以统一的工人阶级为核心和领导的、以创建一个工人阶级领导的政府为目标的、团结所有反‘统一国民党’及反帝国主义力量的广泛战线。”(united front在这里翻译成“联合阵线”而非“统一战线”,是因为“联合阵线”指工人阶级主导的联合阵线。“统一战线”在现代则变成了一种实用主义的、出于策略性考虑去统一不同政治力量的代称。民国时期文章一般把 united front 翻译为“联合阵线”)

[④] 总罢工的一个主要问题在于并非所有的种植园工人都停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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