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产阶级专政就是工人民主吗？

素侠云雪  著

出于对斯大林主义统治下官僚专权的不满，有些同志便认为，那种工人官僚专权制度不是真正的无产阶级专政，真正的无产阶级专政只能是工人民主制，无产阶级专政与工人民主是一体的，二者间不存在分别。另一种解释是，既然按照革命马克思主义的理解，工人官僚国家是无法走向国家、阶级等消亡的社会主义社会，它的结局要么是资产阶级复辟，要么是工人发动政治革命来推翻官僚统治，建立工人民主制度，从而走向社会主义，所以工人官僚国家是不能算无产阶级专政的。

这种愿意相信社会主义，并反对官僚专制的心情虽然可以理解，但革命的科学不能简单诉诸感情来了事。首先，马克思主义话语里的“专政”（dictatorship）代表着一种阶级统治，代表着一个国家的阶级性质，如资产阶级专政的国家，意味着这个国家会以国家暴力的方式来保卫其总的私有制，如某国发生劳资冲突，看政府的总体偏向到底在哪里，会不会以国家之力来反对工人的利益，就可看出它是不是资产阶级专政的国家了。又如在各种资本主义的民主代议制国家，也可以看他们警察在劳资争端中的总态度，在工人运动中的立场，对待革命的工人政党的严密防范，也可看得出这国家是何阶级专政来。而要是无产阶级专政，则意味着为了工人阶级的利益而剥夺资产阶级的生产资料，反对资产阶级恢复私有制的行动。这意味着工人国家要保有自己的国家暴力机关。但无产阶级专政与其他阶级的专政所不同的地方在于它本不当是一种稳固的阶级专政，而是一种向社会主义过渡的专政，正常情况下，其专政有力度是要随着工人国家经济、政治、文化各方面的发展和世界革命的推进而逐步缩减的。

因此就作为一种国家制度的“专政”而言，它本不与民主必然挂钩。如资产阶级专政下既有极#权或威权的制度（在这种制度下，国家甚至显得比资本还强大），也有民主代议制。但我们不能说资产阶级专政就是资产阶级民主。在无产阶级专政问题上与资产阶级专政略有不同，不过纵然是那种斯大林主义、毛主义式的官僚化工人国家，它之所以还不是形成一个新剥削阶级专政，就是因为这些工人官僚们还起着保卫国有制的作用，他们的国家暴力机关一方面用来对付工人阶级内部的反对派，用来镇压那些真正要求社会主义民主的人，一方面也用来镇压真的反革命、反社会主义力量。如果因为他们镇压那些要求社会主义民主的人就否认其无产阶级专政的性质，那我们似乎也可以说纳粹解散其他资产阶级政党，打击资本主义民主派，也就意味着第三帝国不是资产阶级专政的国家了？工人官僚们是国有制中的寄生虫，但还不是从外部吞噬国有制的昆虫。他们要不再是工人官僚而变成资产阶级，去实现资产阶级复辟，那就要摆脱对国有制的依附方可。因而在无产阶级专政下，正常情况是工人民主国家，变态情况则是官僚化工人国家。

还有人会说：可是工人官僚制无法实现社会主义社会啊，那还算什么无产阶级专政？是的，工人官僚制无法实现社会主义社会，而马克思主义理论里，无产阶级专政也就是从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的过渡社会。但不能因它无法实现社会主义，就称它不处在从资本主义到社会主义的过渡社会中了。举个例子，如果河的两岸分别代表资本主义社会和社会主义社会，河本身自然可以看作是过渡社会，那么在工人民主制下，朝向社会主义彼岸的船可以一往无前地前行；而工人官僚制下，这船受着官僚制的重负，官僚们在一定时期内自满于自己已经获得的权力和物质利益，无产阶级又无直接把舵的权力，船就会在河中打转，不能奋勇前行至彼岸，反而很有打道回府的危险。就这方面同样可以说，官僚专权的工人国家并非正常的无产阶级专政所应该的状态，故而又有“变态工人国家”、“堕落工人国家”等词来称呼这种制度。因而总的讲，工人官僚制下虽然不可能走向社会主义社会，但不意味着它没有跨入无产阶级专政（工人国家、从资本主义到社会主义的过渡社会）之列。

还有人会问，早期无论马克思、列宁还是托洛茨基，都提出说无产阶级专政就是工人民主啊？是的，在他们进行相关论述时是这样的，但应注意具体的历史环境，马克思、恩格斯时期主要的工人夺权经验就是巴黎公社，而巴黎公社体现的是工人民主制。列宁在写《国家与革命》、《关于资产阶级民主和无产阶级专政的提纲的报告》等时，苏联的官僚专#制尚未建立起来，而建立无产阶级民主制又一直是革命共产主义者的奋斗目标，斯大林主义者和官僚集团在最终在苏联建立统治，尚非他们所能见到，所以他们尚未能论述官僚化工人国家这种变态的、不完全的无产阶级专政。

所以，工人民主一定是无产阶级专政，完整的、健康的无产阶级专政只能是工人民主，但无产阶级专政却未必是工人民主。为了能实现社会主义社会，非通过工人民主不可，若某无产阶级专政只以工人官僚制表现出来，那就要通过政治革命来推翻官僚制，建起工人民主制，建起健康的无产阶级专政，才能走向社会主义。同时，落后国家中建成的工人民主国家往往还会带有官僚主义的弊病，则需要深化工人民主的斗争来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