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的女权主义

艾莉森·特雷赫(Alison Treacher)  著

离火  译

2017年7月,艾莉森·特雷赫(Alison Treacher)参加了第四国际在阿姆斯特丹教育研究所(the Institute for Research and Education)举办的一个妇女研讨会。来自28个国家的代表讨论了当前的全球资本主义危机、生态破坏、持久的帝国主义和地缘政治下的新紧张局势等问题,并且分享了他们在应对这些相互交织的危机时在新的抗议活动中积累的经验。

艾莉森写道:我们探讨了这些危机对女性的特别影响,以及在这种新环境中我们需要做出的抵抗。在这篇文章中,我将重点概述我们就妇女与移民群体和极右翼的崛起等问题进行的一些讨论,并在结束时介绍国际的跨领域的运动,其中有50个国家动员起来反对针对女性的暴力,强烈要求实现环境正义与工人权利。

妇女与移民

根据联合国的报告,2015年国际移民人数达到了2.44亿(其中包括了近二千万名难民),比2000年增加了41%。妇女的移民有很多原因;逃离战争与迫害,受气候变化的影响沦为难民,或者出于经济原因,想为自己和家人寻求更好的工作条件,因为他们的原籍国无法提供体面的就业机会。

这些妇女面临着非常多的挑战,包括在旅途中穿越国界与海洋时会遇到的危险。在地中海,有许多妇女与儿童移民为逃离叙利亚和其它中东国家的暴力而失去生命。在墨西哥,妇女在去美国找工作的路途中面临着危险。在墨西哥以及一些有组织犯罪和卡特尔猖獗的国家,女性面临着性暴力与被绑架的危险,这往往导致她们被迫卖淫与惨遭奴役。在研讨会上,我们听到了来自墨西哥和巴西的妇女们痛心的叙述,她们谈及失踪、性交易、器官贩卖和母亲绝望地寻找亲人的故事。

在菲律宾等其他国家,经济因素(贫穷、不平等和机会缺乏)迫使民众移民,以获得更好的机会。有一千多万菲律宾人在国外工作,其中大多数是妇女,例如在阿联酋当家庭佣工。这种程度的移民对社会造成的影响是毁灭性的:家庭离散,儿童在没有母亲的环境里长大。在整个英国“脱欧”运动中,我们目睹了仇外运动如何披着政治的外衣,被利用来把移民非人化(dehumanize migrants),将移民视作敌人——这一切现象又在特朗普的竞选活动中重演。

这些挑战不会在妇女移民到达目的地国家后结束。根据联合国的报告,2/3的移民的目的地要么是欧洲要么是南亚。在意大利、丹麦等国家,仇外运动打着“女权民族主义”的幌子,声称移民正在损害本国妇女的权利与自由。“女权民族主义”的论调与“同性恋民族主义”联系紧密。鼓吹“同性恋民族主义”的仇外右翼声称移民是对LGBT群体权利的威胁。

重要的是,我们要认识到这些带着幌子的言论,确保能够拆穿它们的仇外意图,最终将这些人从我们的女权运动中清除出去。2015年,一名妇女在意大利里米尼的一处海滩遭到强奸,随后发生了群众抗议活动。舆论很快就转向了肇事者的国籍,反对该国男性对女性使用暴力。一名来自“再也不能失去一位女同胞”运动(Non Una Di Meno )的活动人士说,“我们不希望我们的身体被用来为种族主义与仇外运动服务:不管强奸犯是什么国籍,强奸就是强奸。我们反对激发男性暴力的占有文化,我们也不接受恐吓式的敲诈……我们城市的街道不是充斥着掠食者的大草原,以致身处之中的我们只有放弃行动自由方可保护自己……大多数的强奸案发生在家里,强奸犯通常是丈夫、朋友、父亲或者表兄弟。”

女权主义对国内外移民的看法是非常重要的。因此,我们要能够识别上述论调,时刻准备着把这些人揪出来,并将其从我们的政治中剔除出去。

妇女与极右翼

由于全球资本主义的不稳定性,整个世界都见证了更有组织,更有影响力的极右翼势力的复兴。希腊的“金色黎明”党(Golden Dawn),法国的“国民阵线”(Front Nationale),英国”独立党”(UKIP),尽管它们的经济立场各不相同,但都抱有强烈的反移民言论及仇视伊斯兰的种族主义。在这种背景下,我们也看到了新形式的原教旨主义抬头,这些运动是跨国界的,例如塔利班和ISIS——妇女研讨会讨论了如何用“神权法西斯主义”(theofascism)这个术语来描述这些不断发展的群体,宗教原教旨主义是它们的意识形态的核心教义,这也再次肯定了早已提出的“政教分离”之要求的必要性。在爱尔兰、意大利、波兰和墨西哥,妇女们继续在为生育权利而斗争。

在哥本哈根妇女游行的讲话中,纳齐拉·基维(Nszila Kivi)简要地描述了民族主义的抬头对妇女的威胁。她说:“我们知道,当民族主义和种族主义的企图得逞时,女性是最先遭受痛苦的人,因为‘妇女’作为一个概念,成为了对“国家”的隐喻。我们的身体、我们的自决权以及我们的性欲与情欲都是有争议的,以至于不能为我们自己掌握。这就是为什么无论是从字面上看还是就象征性的意义而言,我们的身体常常被看作是斗争的话题、战场和有待征服的物品。这样的例子太多了。在战争中被强奸的是妇女,为了控制或减少人口,也是妇女的生育权利受到管制。”

国际动员与抗议的“女性化”(feminisation

在这种新的背景下,我们看到了妇女的抵抗在增加,可以说抗议步入“女性化”的时代,也出现了国际性的跨群体的妇女运动。在这一过程,更多的妇女挺身而出,而且更多地“被看见”,与妇女有关的议题也更加引起了全国舆论的关注。2015年,阿根廷发生了反对杀害妇女及用暴力侵害妇女等行为的大规模群众动员,即“一位女同胞也不能再失去”运动(Ni Una Menos)。在意大利和波兰,发生了挑战宗教与极右翼反动势力的大规模抗议与罢工行动,这些反动势力威胁到了妇女的身体自主权。在英国,妇女在许多抵抗运动中起到了带头作用,例如争取居住权的“东十五区妈妈”运动(E15 Mums ),以及要求保护环境的兰开夏郡反对水力压裂法行动中的育婴保姆(the Anti Fracking Nanas)。

2017年1月21日,即唐纳德·特朗普宣誓就职的第二天,全球各地都出现了大规模的动员活动。在美国,游行规模超过了2003年为反战运动进行的动员。由于担心特朗普攻击女性和移民的权利,妇女们发起并领导了这些游行。虽然特朗普是这些游行示威活动的催化剂,但是这些行动引发的国际社会反应程度,却表明了女性面临着跨越国界的问题与焦虑,包括对女性人身权利的侵犯、对女性自由的剥夺以及对女性按自己的方式生活的意愿的侵犯。

接着在2017年3月8日,有50多个国家发生了国际妇女罢工(the International Women’s Strike)的动员,最大规模的游行发生在波兰、美国、阿根廷、意大利、爱尔兰和西班牙等国家。这些游行要求停止对妇女使用暴力,确保移民、残疾人与LGBTQIA姐妹的权利,要求实现环境正义和同工同酬。这些游行与制度化的抵抗平台(非政府组织、慈善机构和个别形式的抗议)保持了一定距离。

在“国际观点”网站上[1],辛西娅·阿鲁扎(Cinzia Arruzza)在接受彭妮·达根(Penny Duggan)的采访时说,“这些动员表明,人们越来越意识到重建团结与集体行动的重要性,这是保护我们的身体、自由、自决权免受侵害的唯一办法,意识到反对帝国主义与新自由主义政策的必要性。同时,这些动员也是治愈女权主义讨论与实践的“自由主义病”的良药。

在前进的过程中,至关重要的是女权主义运动只关注自身的需求,而且在女权主义运动中还存在着许多矛盾与争论。我们要清楚地认识到:女权主义运动内部的多样性,我们对顺性别妇女与跨性别妇女(cis and trans women)的社会状况越来越多的了解,不同妇女面临的不同层次的压迫,这些都是我们的利器,并不会分裂我们。因此,必须确保在女权主义运动内部,面临不同压迫的女性,都有发声的机会,都能够“被看见”。

阿鲁扎继续说道:“产生真正的普世主义政治(universalistic politics)的唯一途径,不是对分歧进行晦涩的总结,而是将这些分歧结合在一起,对资本主义和异性恋—父权制社会关系进行更全面的批判。”每一种源于特定压迫的政治主体化,都能够使我们从新的角度,认识资本主义、种族主义及性别歧视影响我们生活的不同方式。”因此,马克思主义女权主义的观点,有助于为发展女权主义运动提供凝聚力与连贯性。

这些社会动员对“罢工”一词的使用,对妇女看得见的或看不见的劳动的重视,这些都已经得到了很多讨论。法国两大工会“法国总工会”(CGT)和法国“团结,联合,民主”工会(SUD)在3月8日下午3:40发动了一场总罢工,呼吁社会重视妇女承担的额外的社会再生产劳动。根据国际劳工组织(ILO)的一份报告, 妇女承担的额外的社会再生产劳动是男性承担量的2.5倍。在美国,罢工的关键口号是“为了99%民众的女权主义”(Feminism for 99%),这是对“挺身前进”政治(‘lean in’ politics)的回应。这种政治宣称仅存的挑战便是让更多的女性晋升为管理层。在阿根廷,“一位女同胞也不能再失去”运动不仅在妇女遇害问题上引起了社会轰动,也凸显了资本主义体制的潜伏的暴行。

从诉求上看,在英国发生的运动与抵抗没有全球的许多游行那么激进。在英国的运动有一些尚未解决的矛盾与隔阂,例如一些(顺性别)女权主义者和一些跨性别活动者有矛盾。这不是个例。一些妇女提到英国的运动中还存在着代际之间的紧张关系,一些经验丰富的“老卫军”(old guard)不愿接受当代的思想。

在这场运动中,马克思主义者不能仅仅是观察者。我们需要超越个体交叉的限制,找到一种更广泛的话语,将所有的力量凝聚为一个整体。只有用马克思主义女权主义批判当前的全球危机,方可实现一种跨国界的普世主义政治,并提出挑战性别压迫与资本主义的国际对策。

2017年12月14日

译自:http://socialistresistance.org/a-feminism-for-the-21st-century/11249


[1] 见http://www.internationalviewpoint.org/spip.php?article4961

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