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河流到大海”到底是什么意思？
[美]优素福·穆纳耶（Yousef Munayyer） 著
米勒 译、马陈 校
这个备受非议的口号，是为了抵制以色列的占领和不公，造成巴勒斯坦土地和人民的支离破碎。
最近几周，随着巴勒斯坦人在自己的祖国、中东地区、至世界各地奋起反抗，你可能听过“从河流到大海，巴勒斯坦将获得自由”的口号。在全球各大城市，抗议以色列驱逐以耶路撒冷为家的巴勒斯坦居民、抗议以色列袭击伊斯兰圣地、抗议以色列对加沙进行轰炸。如果你见过或参加过这些抗议，你可能会看到这句口号印在标语上，或者听到它在人群中飘荡。
那你可能还听过有人声称这句口号是反犹的，甚至是崇拜种族灭绝的。5月19日，纽约工会（New Yorker Union）因在Twitter上发布“声援那些昨天为了尊严和解放举行24小时罢工的，从河流到大海的巴勒斯坦人”而受到广大抨击。无论是出于无知还是恶意，批评者都认为“从河流到大海”这一表述，不管由工会或由抗议者呼吁，都是在密谋解散以色列国，甚至是想种族清洗——从约旦河到地中海，包括约旦河西岸、加沙、以至1967年前国际公认边界内的以色列全境——的犹太人。（不幸的是，纽约工会在这些诽谤面前退缩了。）
和许多巴勒斯坦人一样，我多年来高唱这句口号。大约十年前，彼得·贝纳特（Peter Beinart）在《每日野兽》（The Daily Beast）上开设了一个名为“开放的锡安”（Open Zion）的部落格，汇集了有关以巴的各种观点。他邀请我定期编撰，但我起初因为这个部落格的名字而感到犹豫。一个名为“开放的锡安”的项目真的会接受挑战犹太复国主义信条的观点吗？我同意参与的条件是，我会畅所欲言，专栏叫“从河流到大海”。正如我向彼得解释的那样，我并不关心以色列在能否既是犹太国家又是民主国家这一问题上的身份危机；我关心的是巴勒斯坦人在自己的家园被剥夺了基本权利。我的专栏《从河流到大海》侧重于巴勒斯坦人经历的统一性，以及所有巴勒斯坦人，无论身处何地，共同面对犹太复国主义酿的患难。
如今，我认为这个叙述已经越来越多地朝着这个方向转变。在某种程度上归因于媒体、学术界、社运家，甚至某些民选官员在以巴问题上普遍的思想和道德觉醒，但也是因为巴勒斯坦人日益恶化的惨况。世界各地的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接受这个事实，即问题（的范围）远远超出了（以色列）对约旦河西岸的占领，意识到「绿线」两侧的巴勒斯坦人都在被侵犯。
最近的巴勒斯坦起义预示了一场未来的抗争，在这场抗争中，“绿线”名存实亡，因为全国各地的巴勒斯坦人会在巴勒斯坦国旗带领下集体动员起来了。“从河流到大海”这句话是对这一未来最好的概括，因为它涵盖了巴勒斯坦人被剥夺的整个空间。巴勒斯坦人正是在这个空间中寻求自由生活。正是在这个空间中——以及以色列统治所强加的政治和地理鸿沟中——巴勒斯坦人必须团结起来创造变革。这个空间正是巴勒斯坦人的家园，无论其他人怎么称呼它。
“从河流到大海”是对以色列的占领和侵蚀巴勒斯坦土地，强迫巴勒斯坦人民支离破碎的反驳。巴勒斯坦人被以色列的各式各样手段进行瓜分。由于以色列的歧视性法律，有巴勒斯坦难民被拒绝遣返。有巴勒斯坦人被剥夺权利，沦为二等公民生活在以色列国际公认的领土上。在以色列军事占领下的约旦河西岸，有巴勒斯坦人被剥夺公民权。在被占领的耶路撒冷，有巴勒斯坦人处于法律边缘，面临被驱离家园的命运。在加沙地带，巴勒斯坦人生活在以色列的围城下。所有巴勒斯坦人都遭受以色列种族隔离制度下一系列政策的折磨——这是一项只能由他们团结一致抵抗来克服的制度。他们都有权在这片从河流到大海的土地上自由生活。
但正因犹太复国主义的定居殖民主义受益于并致力分裂巴勒斯坦，促成曲解和破坏抱有包容性和统一性的框架。例如，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记者马克·拉蒙特·希尔（Marc Lamont Hill）因声援巴勒斯坦人“从河流到大海”的自由而遭到围攻，并最终被解职。毕竟，要控制一个分散在不同战线上挣扎的民族，远比控制一个为争取相同普世权利而在统一抗争的民族容易得多。
由于犹太复国主义者难以提出辩解来反对为这片土地上所有人应得自由、正义、平等权利，他们转去攻击其讯息和信使。当巴勒斯坦人呼喊“从河流到大海，巴勒斯坦将获得自由”时，犹太复国主义者会认为这是巴勒斯坦人对灭绝犹太人的呼吁。但正如历史学家玛哈·纳萨尔（Maha Nassar）所指，从来没有所谓“巴勒斯坦官方立场是要强行驱逐犹太人”。这句话与“消除主义”（eliminationism）之间的联系可是“1967年战争后以色列宣传的产物，硬称巴勒斯坦人希望‘把犹太人扔进大海’。”美国犹太委员会等犹太团体也声称这句口号是反犹的，因为它被巴勒斯坦解放组织、解放巴勒斯坦人民阵线和哈马斯等激进组织采用。但正如纳萨尔所写的那样，这句话的出现早于上述用法，它的起源是“在历史悠久的巴勒斯坦建立一个世俗民主国家更广泛呼吁的一部分”。
关于“从河流到大海”这句话带有种族灭绝意图的说法不是基于历史，而是基于犹太种族主义和伊斯兰恐惧症（Islamophobia）。按照这个逻辑，凡是巴勒斯坦人都不可信——即使他们嘴里说平等，他们的真正意图是灭绝。为了证明针对巴勒斯坦人无休止暴力行为的正当性，这种逻辑试图将巴勒斯坦人羞辱为无理的野蛮人，一心只想杀死犹太人。将巴勒斯坦人与“消除主义”联系起来的企图并不仅限于对这口号的蓄意曲解；相反，这口号在许多其他场合也被使用过。例如，2015年，以色列总理本雅明·内塔尼亚胡（Benjamin Netanyahu）也参与了大屠杀修正主义，他声称是一名巴勒斯坦人激发了最终的（大屠杀）执行方案，而非希特勒。时任德国总理安格拉·默克尔（Angela Merkel）不得不提醒以色列总理，对大屠杀负有责任的是德国人。对犹太复国主义者来说，不断吹大“消除主义”是有政治目的的；假想以色列面临种族灭绝的威胁，那么它们对巴勒斯坦人的持续折磨便“合情合理”。
这种扭曲的逻辑不仅只是针对巴勒斯坦人。边缘群体经常被指不值得信任，被预判为心怀不轨的一群。犹太人应该对这个比喻很清楚，因为这正是反犹太主义的核心特征。事实上，美国历史上最严重的反犹太主义袭击是由一名白人施袭的，他袭击了一座犹太教堂，因为他认为犹太人打着人道主义的幌子引入棕色移民，摧毁白人基督徒至上的秩序。
从根本上来说，这些论点无视了巴勒斯坦人在使用相关标语时所呼吁的内容：一个巴勒斯坦人可以生活在自己家园作自由平等公民的国家，既不受他人支配，也不支配他人的国家。当我们呼吁建立一个从河流到大海的自由巴勒斯坦时，我们的要求正是要终结这个不公的统治制度。
2021年6月11日
作者优素福•穆纳耶（Yousef Munayyer）是美国非营利独立智库“华府阿拉伯中心”（Arab Center Washington DC）高级研究员。
原文连结：https://jewishcurrents.org/what-does-from-the-river-to-the-sea-really-mean